洗得發白的藍布衣裳,梳著利落的一個童子髻,邁著兩條小腿兒衝過來一把奪了子妤手中的木桶,順勢往院落一角的樺樹根下“嘩啦”一倒,復又拖住她的小手,兩人一併回了院落一角的屋子。
子妤看著這個穿越得來的便宜胞弟,臉上終於不再是沒落的表情,泛起一絲笑意伸手攏了攏他耳旁的亂髮,捧著臉蛋心疼的問:“子紓,今兒個就別功練了吧?回頭姐給鍾師父求情,就說你腳崴著了,好不好?”
“姐,咱們雖然是寄人籬下,但這尊嚴還是要有的。若不練功,哪裡能出人頭地,哪裡能讓別人承認我們是花無鳶的一雙兒女!”花子紓小小的臉蛋兒上有著無比堅毅的表情,話音雖然軟糯,卻含著一絲誰也無法忽視的倔強。
“噓——”子妤趕緊過去關上屋門,拉了弟弟在身邊坐下,又起身替他斟了一杯麥殼茶遞上:“好弟弟,虧得同屋師姐們都出去了,要是讓別人聽見豈不麻煩。古婆婆說了,母親當年因生我們而亡,除非你我能為皇帝欽封的‘大青衣’,否則也別讓人知道咱們是花無鳶的一對兒女。”
“可是。”子紓擦了擦被冷風吹得有些紅腫的鼻頭,晶亮的眼眸瞬間變得有些黯然:“鍾師傅只早晨的時候讓我們吊吊嗓子,練練功罷了。其餘時間不是劈柴燒火就是烹茶做飯,這樣下去,別說做大青衣了,就連入宮唱戲都是不可能的事兒。”
“你看這那些能真正坐在教習屋裡學戲的師兄師姐們,哪一個不是從幹雜活兒開始的?磨練耐性,也是做戲伶的一個重要過程,且不能急功近利。再說就快到九月初九了,彆著急啊!”子妤就著袖口替子紓擦了擦臉上的灰,又上下替他拍拍,看著整齊體面了,這才牽了她的小手,一齊往膳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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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妤姐弟口裡的鐘師父不過是花家班最底層的一個教習師父,只管新進的弟子們。上頭還有六個大師傅,十二個小師傅。
每日卯時初刻,鍾師父就負責叫子妤子紓他們這些九等弟子起床,得先燒水做飯,伺候了師傅和師兄師姐們,之後才能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吊吊嗓子,練練基本功。
用過午膳,他們還得洗衣和準備所有人的晚飯,運氣好的男弟子會被派到前面打掃戲園子看官們的桌椅板凳,擺上茶盅糕點瓜子水果等。這是個不輕鬆的活計,若是出錯了會被罰跪,但好在可以順手捎帶些吃食藏在袖中,所以大家都很願意。待到上夜時分客人來了,就由戲園子請的姐兒們招呼,他們便會被打發到後面繼續做清掃劈柴之類的雜活。等回了寢屋,大家就悄悄拿出先前在園子裡藏的瓜子水果等,湊在一起打牙祭。
子妤和子紓去年十一月來的花家班,是最末的九等弟子,也是所有人中年級最小的。呆了雖不到一年,但也逐漸摸清了花家班的諸多規條。
戲班裡的規矩,只有前五等的弟子才能到前面的園子裡上戲,每月有半貫錢的薪餉可領。別看半貫錢並不多,但總比低等弟子每月二十文錢的月例好太多。而且在前院上戲還能得到客人偶爾打賞,雖不豐厚,但一個月下來總能再得些進項。花家班的弟子都是籤的死契,吃穿用度都按份例領取,若身邊沒個多餘的錢財,生個病也能死人的。
等熬到三等以上的弟子,就不用拋頭露面給普通眾客演出,會排出花名冊專供富人權貴挑選去唱堂會。
而一等弟子,就是大師兄大師姐們,則是專門和師傅一起去宮裡給皇家表演,身上都有皇家賜的藝牌,地位在普通老百姓裡頂的上半個宮裡人,平素裡想要看到他們登臺,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也是子妤對她穿越而來的朝代感到奇怪的地方。
前世的她雖然是個啞女,卻也上過聾啞學校幾年,直到高中畢業後給家裡的書店守攤,無聊時多翻翻各類雜書,肚子裡的人文歷史知識雖比不上中文專業學生,但肯定比普通人要豐富的多。據她所知,在中國的歷朝歷代,戲子的地位都是極低,屬於三教九流當中的末流。可是在這裡,體面些的戲子不但能領了朝廷俸祿,還能像她這一世未曾謀面的孃親花無鳶一般,得到皇帝的欽封,御賜牌匾,地位不可謂一般。
所以,就算是穿越而來塊十年的光景,子妤也沒搞清楚自己到底處在哪朝哪代,單看穿著打扮,總歸不是大漢金元,也不是每人都頂著個光頭留粗辮子的清朝,倒有些唐宋風味,民風開放,百姓富足。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這個朝代既然給了戲子一個較高的地位,子妤覺著未來的日子至少不會過得太艱難,也就沒太在意是哪朝哪代。要知道,中國歷史上的戲子們下場都沒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