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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雖然曾想過死,這一次,是真死了。陽世間的一切,都和我沒有關係了。我不再是我爸媽的女兒,也不再是我姐姐的妹妹。我要什麼都沒有了,一切都要再重新開始奮鬥了,我的心裡,突然像被揪起來似的。

人世之絢爛,如春花之絢爛,可能會遇到風雨,可能會被吹散打爛,甚至會凋謝,但,卻真的是生命。

孟婆湯終於到手了,我卻猶豫了。端起它,前世的酸甜苦辣一下子湧到眼前。這一刻,我突然想起普希金說的:我們的心總是憧憬未來,現實卻總是讓我們悲哀,相信吧,這一切都將轉瞬即逝,而那逝去的,終將變得可愛。是的,一切都變的可愛,那些人,那些事,那些那些,所有傷害過我的人,包括我自己,在我要告別這一切的時候,我原諒你們了。我一飲而盡,跑到橋上,準備投生。

等待投生的隊伍慢慢蠕動著,還有一個人就到我了,再見了,一切都要再見了。這時,我聽到有人大驚道:“怎麼?那個從大西洋上墜機的人,她喝孟婆湯了?”“是啊。怎麼了?”“糟糕,我忘了和你說,墜機的地方具有很強的干擾性,凡是從那兒來的人都要另加一包藥粉,否則,孟婆湯可能不發生藥力”。

是說我麼?我正要叫時,身後猛的被摜了一下,忽忽悠悠中,我便帶著這有些千瘡百孔、對任何人都充滿戒心的心落下了橋。

重見天日,我就知道,我是無法徹徹底底的重新來過了。我的記憶都在,但既然環境與以前截然不同,我也就當原來那個我真的死了,所謂“佛不度人人自度”,我希望,這一世,我能好好的忘掉傷痛,重新來過,我要慢悠悠的,不管什麼功名利祿,擾擾紛爭,慢慢的,停下腳步,好好的看看風景,清清淡淡的,在這一世結束的時候,能夠對自己笑著說:我好了。

希望這一世結束時,我能夠對著自己笑著說:我好啦!

生活是如此的悠揚,淡淡的,我喜歡,如果能這樣過下去,我想,我會好的。但是,命運總是和我開玩笑,一切,轉瞬即逝,我又被推入命運的十字路口。

九歲那年春天,爹爹和孃親出海打魚,遇上風暴,再也沒有回來。舉目無親,在別人眼中,我就是一個九歲的女娃兒,說話無人信,在那古代,男童都沒人僱了,更何況女童。宋朝沒有社保,出了這種情況要麼靠族裡接濟,要麼靠別人收養。因是女孩兒,領養就別想了。族裡接濟,我也吃了陣兒百家飯,漁民的生活並不如書上那般爛漫,多數是非常窮的,百家飯吃多了也成問題。幾經思考,我還是決定先服從環境,等長大了再尋事情做。

乞討這事說來容易,可真是難。試想幾人不需要鍛鍊就能練攤兒?乞討需要的臉皮更厚,捱罵挨白眼都是小事。為了討飯,我低下了自認為高傲的頭;為了討飯,我越來越熟練的屈了膝,給人下跪。我在心裡說,見相非相,我仍是我,跪就跪,總不能拿了自以為的自尊當飯吃。

開始時,我只是在村子周圍乞討,每天晚上都回家。後來,在鹹鹹的海風侵蝕下,本來就是土壞作壁、茅草做頂的房子便越來越破,終於,一次大風過後,房頂被掀走了,我無錢請人來修,看看無法,便收拾了家裡僅剩的東西,每天只是往南走,一路走,一路討,希望能討到大,也好讓我有個落腳處,我對自己還是有一定的信心。就這樣,我風風雨雨的過了一年。

十歲的夏天,我討到了湖州。湖州是個絲麻之鄉,以“湖筆”蠻聲天下,富庶安詳,文風頗盛,四處一派小橋流水人家的江南景象。我揪了兩把皂角,洗了打結了的頭,編了個小辮子,又整了整衣服,準備開始我的湖州第一討。

按照我的經驗,討飯不能上大戶人家,除了容易碰見惡奴外,那種人家一般都會養狗,比我還高,森森的白牙,一幅吃人的樣子,看著就膽寒。我在街上走了幾趟,選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門臉——多少年後,我無數次想起來的小門臉——輕輕的叩了叩門。那時我尚不知道,我這輕輕的一扣,影響了幾個人的命運。

半天,沒人開門。沒人?不會這麼背吧?這可是我的湖州第一討呀,難道預示著我在湖州不順利?不行,我堅持著再敲,我比較迷信“彩頭”,今天,無論如何,我要討個彩頭。

我繼續輕輕的叩著門,門裡似乎有聲音?也許在打量我?不管,我接著敲,討飯不能管臉皮,一定要敲開。

門後一個男孩子的聲音傳出來,冷冰冰,“幹什麼的?”

我對著門縫一鞠到底,“少爺,可憐可憐我吧,我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你上別家去吧,我家不方便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