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便給我個臺階下,轉了個輕鬆話題,“難得這眼光,敢帶五百親衛潛到咱們這邊燒補給的,這一路上還有幾處關卡,竟都被他瞞過了。說是老高命硬不如說是遼東大軍有福,一旦沒老高擋這一陣,遼東上幾萬人還不得餓死。”
我以前知道有黑齒常之這麼一號人,打仗挺厲害,也就僅僅停留在這個認識上,到真不清楚這傢伙是個百濟降將,腦子裡思索半天也沒點底細。
不過老爺子挺上心,擰眉託了菸袋吧嗒吧嗒半晌,猛不丁問道:“你既然愛給別人安排,說說打算怎麼安排這黑齒常之?”
看出來了,老頭借了我剛剛的措辭來笑話人,低頭翻白眼,不言語。
“該吭聲的時候又沒音了。”老爺子端茶碗嘬了口,“難辦啊,不過輪不到咱操心,讓蘇老不死頭疼去。”
“哦?”好奇心又上來了,剛還說這黑齒常之是個人才,現在人家歸降又成了難題,既然送上門的好材料收了多好?
程老爺子笑笑:“納降是好事,可其中有道理。有些人能納,有些人不能納,同當年老夫投奔高祖的情形不同。”
“那是,畢竟是異族。”黑齒常之,一聽就是異族,下次見了一定得好好看看這廝的牙,到底是不是黑的。
“不然,若說異族,阿史那杜爾,老契,乃至那個鄭弘都是。異族也分多種,比方說鄭弘就是亡國之人,早年東突厥已成了我大唐疆域一部,鄭弘理所當然是我朝子民。”程老爺子掰掰指節,為難地沉吟半晌,小聲問道,“老夫這個說法也算合理吧?”
“當然合理。”沒二話,至少我現在還把鄭弘當作國人看待,很希望和這個姓鄭的變態永遠待在一國。
“那就好,其實就連如今的突厥叛逆歸降都能納,知道為何嗎?”
點點頭,現在的突厥叛逆是在大唐地界上造反的,無論是良民還是亂民,都可以看做是大唐民眾,有心悔改的話還是能被祖國接受的。
“所以這黑齒常之不同。”程老爺子表情古怪,猶豫道,“這話本不該咱倆談,按理都不該這麼想,說出來難免折了我大唐的氣度。可……可咱們暫時還不打算剿滅百濟,也就是說即便這黑齒常之歸降,可他還是百濟的根基。以現在這個局面,邦國交兵之際,我們可以利用異族人,但絕不會重用異邦的異族人。可聽得明白?”
原來如此。這存在一個國家立場,要剿滅併吞並百濟的話,黑齒常之理所當然成了大唐人,用之無妨,可現在黑齒常之的身份很尷尬,作為降將卻還沒有亡國,難免會受人猜度排擠,哪怕是百濟裔唐人的身份都不可能被大用。
尤其黑齒常之是在唐帝國大軍的逼迫下為了保全民眾才投降的,即不是仰慕天朝大國,又不是心甘情願,可說是無奈之舉。蘇定芳絕不敢對一個立場不分明的有才之士許諾,可你作為主帥不表態的話又難以讓這幫百濟降將安心,一不小心就會將矛盾激化,成為禍患。
不知道程老爺子在想什麼,反正看起來不像好事。
“討伐吐谷渾時,老夫也遇過這事,說起來當時老人手還全,侯君集這叛逆的確有過人之處,三千人將對方四萬之眾足足困了月餘,等老夫帶領後援接手時,吐谷渾四萬大軍早無了戰意。”說這裡忽然放懷大笑,不知道是替侯君集得意還是懷念當年的意氣風發。邊笑邊搖頭,“四萬人讓三千人馬困住,現在後援到了,他還怎麼打?老夫一招手就收了四萬降俘。當夜,侯君集挑選千五吐谷渾人吩咐進京獻俘,然後支應老夫將降俘按千人隔分劃開,只一晚……”舉手空切一下,豪邁笑聲再次迴響。
不是人啊,聽得我一身雞皮疙瘩,還笑得這麼動人,心中一涼,“這麼說……”
程老爺子搖頭鄙夷道:“蘇老不死沒有侯君集那份擔待,他不敢!若擱老夫就難說了,如今鄭弘從西邊發難,薛仁貴大軍既要東邊接應,又要防備背後的靺鞨,能調撥給老蘇的兵力有限。咱又不願意新羅出兵相助,一旦接收大批降卒就更放不開手腳。留了是隱患,沒有清理掉的氣魄,對方首領又是頗有才能之輩,一旦有所怠慢,這事怕難終了。”
難以終了,聽得怪滲人。陣仗上彎彎繞繞還真不少,人家投降都成了你心病,難不成非得給對手全打成烈士才罷休?還是熱兵器年代好些,一挺機關槍可以壓一小隊俘虜,一梭子下去就沒人敢反抗了,如今這年代俘虜和士兵相差不遠,手裡捏半截磚都成了中程打擊部隊,譁變還真不好收拾。
這麼一想只能認可剛剛侯君集那種做法,四千俘虜興許還有活命機會,四萬就只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