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永始元年三月初八。西域疏勒王國境內,已經變成了一個超級兵營。
李陵的本部和他麾下最忠心的堅昆騎兵以及衛律帶來的丁零騎兵,熙熙攘攘的將整個平原霸佔。
而原本的匈奴騎兵和軍人,則只能蜷縮在一些角落裡。
最外圍的則是疏勒、且末、尉黎、車師等匈奴死忠僕從。
除了軍人,還有大量的男女老幼婦孺,也混雜在其中。
於是,疏勒平原一下子就變得擁擠起來。
當地的水草資源迅速耗盡,每天都有草場被啃光。
若是過去,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
但現在,匈奴人無所顧忌。
就連疏勒人也不以為然。
因為,他們即將離開這裡,離開故鄉,踏上前往流淌著蜂蜜與黃金,有著數不清的稻穀、麥田和莊園的西方。
那裡,有著孱弱到只需要幾百人就可以征服的王國。
那裡的人民,溫順而無力,幾乎沒有反抗精神。
那裡的軍隊,連月氏人都打不過,哪怕只是月氏的一部分,也揍的幾百個國家哇哇大哭,只能獻上女子財帛,祈求月氏人大發慈悲。
於是,每一個人都充滿了期望,滿懷著希冀。
李陵站在疏勒城的城頭,回望著東方。
內心中無數情緒明暗交雜,難以明說。
“少卿,還在想你的兒子?”衛律走到他身邊問道。
李陵點點頭:“怎能不想呢?”
那可是他的髮妻給他留下的血脈,他這一脈香火的繼承人,承載著他與整個隴右李氏光榮與輝煌,失敗與恥辱的子嗣。
若是三年前,他若知曉自己的兒子還活著,而且,還被漢朝善待,甚至被漢朝丞相收為弟子。
那他恐怕會不惜一切,迴歸故鄉。
然而……
現在已經不行了。
他不止在匈奴有了自己的妻兒、家庭、事業,如今更擔負著幾十萬男女老幼的未來。
所以,他無法逃避這個責任。
“走吧!”李陵說道:“儘快走吧!”
“不能再留了!”
他害怕在逗留下去,那個漢朝丞相會讓他兒子、族兄,親自來疏勒找他。
到時候,他如何面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兒子?
又如何去面對那冒著天大的風險,將自己的兒子撫養長大的族兄?
所以,只能走,儘快走,越早越好!
“您不再考慮考慮嗎?”衛律瞭解李陵,他很清楚,李陵今天走了,將來一定會後悔!
“有什麼好考慮的?”李陵嘆息著:“我能回去,君可以嗎?我的妻子、子女和部將們可以嗎?”
“就算都可以,誰能保證,漢朝的那位丞相,會不會過河拆橋?”
“走吧!”李陵道:“趁漢朝人,還有烏孫人,都希望我們走,都讓我們走的時候,儘快離開這裡……”
衛律聽著,點點頭,問道:“此去,吾等恐怕有生之年,都不能再回來了……”
“少卿,要不要在此留下什麼記號?”
李陵聽著,默然良久,終於點頭。
於是,在疏勒城東,向著漢朝玉門關方向的城門,一塊石碑被立了起來。
隨即,一首詩,被銘刻於其上。
徑萬里兮度沙漠。為君將兮奮匈奴。路窮絕兮矢刃摧。士眾滅兮名已隤。老母已死雖欲報恩將安歸……
石碑最下方,有拓文留名,其辭曰:漢騎都尉李少卿西辭於此,此去遠西,山海相隔,數以萬里,吾將不歸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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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匈奴的遠征,很快就開始了。
李陵率先率領自己的本部以及一萬堅昆騎兵出發,他們度過疏勒河,進入已經殘破的大宛舊大宛境內,然後,穿過烏孫人控制的區域,一路向北,直趨楚河。
至四月,李陵的騎兵,已經出現在了楚河中游,康居王國境內。
但他沒有馬上發起進攻,而是滯留在此,等候後續西征部隊。
一直到四月中,衛律帶著超過二十萬的匈奴、疏勒、且末、車師聯軍抵達。
而在他身後,還有西域匈奴的王庭、婦孺、牲畜,密密麻麻,延綿不絕的大部隊。
策馬楚河畔,李陵帶著各部首領與諸僕從國的君主,沿著這條寬敞的大河,一路向西巡視。
“這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