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公羊學派來說,不,應該說是,對於所有計程車大夫而言。
怎麼限制君權,是一個從漢室建立開始,就橫亙在他們面前的命題。
董仲舒發明天人感應,引入陰陽學家的五行理論,透過一個大而化之,擁有感情的天來制約君權。
用春秋的災異,進行恐嚇。
以達到讓君王畏懼和害怕,從而自我約束的目的。
只是……
隨後的事實證明,皇帝只想要對他統治有利的大一統。
至於天人感應?災異說?
他是直接拋棄了的。
董仲舒生前,就被當今和他的弟子呂步舒,聯手上了一堂課。
自那以後,董仲舒再也不敢隨便談論災異了。
而現在,若張越所說有確證,那麼……
大家手裡就有了一張新的牌了!
但其他人,卻更在乎張越所言的所謂‘古之君卿大禮’。
諸夏民族,自古是禮儀之邦。
而對漢代儒生來說,他們做夢都想要恢復禮樂!
為什麼?
因為,直至如今,世人公認,現在依舊是禮崩樂壞的世界!
秦末的戰火,幾乎將春秋戰國數百年的文明發展成果付之一炬。
戰爭夷平了數不清的繁華大邑,毀滅了無數傳承悠久的古老家族,更令無數禮儀失傳。
叔孫通為漢制禮法,攪盡腦汁,也只制定了一套不倫不類的大朝議。
至於其他禮法?
抱歉,沒有功夫去做。
於是,漢季不僅僅缺失了古代的君臣禮儀。
更缺失了那些重要禮儀的程式。
就連當今天子封禪泰山,所用禮法,也都是靠著向齊國的老人打聽加自己開腦洞搞出來的。
所以,後世的司馬光,因此捶胸頓足,在資治通鑑裡責備叔孫通:惜夫,叔孫生之為器小也!徒竊禮之糠枇,以依世、諧俗、取寵而已,遂使先王之禮淪沒而不振,以迄於今,豈不痛甚矣哉!
百年後,大儒劉歆寫信給揚雄,對此同樣痛心疾首的說:“今……有鄉禮二、士禮七,大夫禮二,諸侯禮四、諸公禮三,而天子之禮無一傳者……”
東漢鴻儒王充,同樣對此深表痛心,其在著名的經典中說道:“案今禮不見六典,無三百六十官,又不見天子,天子之禮何時廢?豈秦滅之哉?”
在恢復禮法,重建禮樂這個事情上,不分今文古文,都是相同的不惜一切代價,找一切機會,也要重建禮樂。
蓋因為,這不僅僅關係到他們的自身利益,更關乎他們所共同認定的價值觀。
如今,張越言之鑿鑿,所謂‘古之君卿大禮’。
若能證實,恐怕除了左傳外,人人都將無比高興!
張越微笑著,轉過身去,看向那個老儒生,長身拜道:“不敢欺瞞zhang者,小子偶從蘭臺所遺舊秦七百餘萬片殘簡之中,發現了數十片秦人自楚所得的簡書,雖然很多都被戰火所焚燒,字跡模糊不清,但小子還是從中整理出了一篇較為完整的簡牘,其為楚國所記鄭國史料,晚輩命名為……”
後世的清華簡,張越在網上看過許多整理出來的內容。
而蘭臺和石渠閣之中,藏有蕭何當年從秦阿房宮廢墟之中清理出來的成千上萬片殘簡。
蕭何在世時,動用了舉國之力整理了其中百餘萬片,並在這些殘簡的基礎上,重建了漢室的制度和法律。
只是剩下的,就再沒有人有這樣大的毅力和功夫去整理了。
一直以來,都藏在蘭臺和石渠閣。
故太史令司馬談在世時,曾花費無數精力整理和重建它們。
其子司馬遷繼任後,為了編纂,同樣將全部精力投入其中。
可惜……
這個工程量實在太大了!
大到,哪怕司馬談父子不吃不喝,用盡一生,也無法完成。
事實上,他們父子兩人一生只整理其中不過一成的殘簡。
即使如此,也讓司馬遷得以寫成號稱無韻之離騷,史家之絕唱的史記。
但,剩下的那些殘簡,在司馬遷死後,就再無人過問了。
等到西漢王朝滅亡,王莽篡漢,以及隨後的新王朝毀滅,戰火重燃。
這些蕭何花費無數精力,從秦代廢墟搶救出來的典籍,大部分被付之一炬。
剩餘的一小部分,為東漢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