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被大片大片的蕨類植物覆蓋著,只有那間石屋孤零零矗立在山坡上。
忽然,一道墨線出現在天際,翻滾著飛速湧來。
「不好!要下暴雨。」祁遠急忙拉住兩匹馬的韁繩,「快走!快走!�」�
南荒的雨說下就下,剛才還晴空萬里,轉眼就暴雨傾盆。眾人沒來得及趕到村寨,就被暴雨阻在路上。
雨點打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四周漆黑如墨,裸露的紅土路泥濘不堪。程宗揚腳下一滑,跌到小徑旁的灌叢中,半身立刻沾滿泥水。他勉強撐起身體,手掌按到藤葉下一個圓圓的物體。
一股寒意掠上心頭,程宗揚抓住藤蔓奮力一扯。
一道閃電照亮天地,四野茂密的植被在風中掀起海一樣的波濤。程宗揚額角像被一根尖針扎中,一陣刺痛。
那是一個骷髏頭骨,空洞的眼窩長出青草,張開的顎骨彷彿正在對著自己大笑。
程宗揚彷彿握著一條毒蛇,手臂汗毛豎起。他大叫一聲扯開藤蔓,綠葉蔭蔭的藤條下白骨森森。無數人骨胡亂疊在一起,半埋在土中,一直延伸到土徑邊緣盡頭。
遠處一片瑩白的光芒亮起,轉瞬又被黑暗吞沒。程宗揚認出那是凝羽的月光盾,厲聲叫道:「凝羽!�」�
雷雨聲交織在一起,叫喊聲剛一出口就被狂風攪散。接著又一道閃電亮起,四野空曠無人,凝羽、樂明珠、祁遠、朱老頭都不見蹤影,天地間彷彿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伴著這些白骨,立在驚雷驟雨間。
程宗揚大叫一聲,扔下藤蔓,奮力向小徑爬去。
村口的四煞草結……�
花苗人的畏懼……�
從門板中生出的髮絲……�
沉默的村民……�
「朱老頭!你這個天殺的王八蛋!�」�
程宗揚又驚又怒,沿著小徑朝山村狂奔,只想把朱老頭拉過來,給他來一刀狠的。
一道閃電在面前落下,程宗揚駭然停住腳步。
香樟樹下露出一頂素花紙傘。一個女子舉著傘靜靜立在雨中,她穿著一襲杏黃單衫,烏亮的頭髮梳在腦後,猶如鴉翅。雨點落在傘上,交織成一片雨幕,她纖細的手腕舉著紙傘,似乎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
程宗揚認出那是姓葉的老媼,此時她臉上的皺紋消失大半,只在眼角露出細密的魚尾紋,看上去不過三四十歲。
程宗揚握緊匕首,身體微微前傾,肌肉緊繃。
葉媼不動聲色,朱唇輕啟,淡淡道:「再遲一天,你便不用來了。」
程宗揚冷笑道:「怎麼?你們這黑店準備停業裝修?�」�
「再遲一天,你便是死人了。」
葉媼轉身朝廊下走去,「這邊來。」
程宗揚不客氣地奪過紙傘:「沒瞧見我都淋透了嗎?我可跟你警告在先,凝羽性子外冷內熱,少給她氣受。還有樂丫頭,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少一口吃的,她就跟你拚命。祁遠肺不好,別讓他待在煙氣大的地方。」
葉媼淡淡笑道:「你倒心細。看來知道我是誰了?�」�
「你是誰我不知道。不過裡面等著見我的,是那位鴆羽殤侯吧?�」�
「何以見得?�」�
「不是他還能是誰?�」程宗揚道:「朱老頭那老東西,繞著彎把我們帶到這兒,打的什麼歪主意?那死老頭一路裝瘋賣傻,演得也太過火了,你去對殤侯說,扣他半年工錢!�」�
程宗揚雖然奪過傘,但大半都遮住葉媼,葉媼身上並沒有沾上雨點。她推開一扇門,微微一笑,「你自己和他說吧。」
門後是一道石廊,長長的青翠蘭葉從兩側伸入,雨水沿著葉脈滴在青黑色的石板上,留下點點水跡。
程宗揚暗暗吸了口氣,踏入石廊。
鴆羽殤侯,這名字一聽就毒得要死。程宗揚不知道這一步踏入究竟是福是禍。
一道竹簾垂在堂前,簾內傳來「滋滋」的水聲,似乎一壺滾水正放在紅泥小火爐上輕輕沸騰。片刻後傳來竹匙撥動茶葉的微響,接著沸水湖入盞中,飄來一股茶香。
聞到那股茶香,程宗揚才發現自己又冷又渴,茶葉誘人的香氣彷彿一隻小手在喉嚨裡勾著,讓他垂涎欲滴。
程宗揚嚥了口唾沫。「五原程宗揚,見過殤侯。」
簾內傳來啜茶聲,飲者舒服地呵了口氣,然後一個冷峭而充滿威嚴的聲音響起:「你果真是五原人嗎?�」�
程宗揚聳聳肩,「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