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站了究竟有多久,等狄仁傑的手拍上敏之肩頭時,才恍然驚醒他遊離的思緒。
“你在等我。”狄仁傑細長的鳳眼裡縈著淺淺笑意,倒映在敏之眼底卻令他感覺,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極了成精的狐狸。
“我有事問你。”敏之跟著狄仁傑往臺階下走去,“那日……”
才道了兩個字,便被狄仁傑打斷,“那日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往前走了幾步,停身回頭看向敏之,狄仁傑挑眉輕笑,“既然他已回朝,再問亦枉然。”
敏之幾步走上前,直直對上狄仁傑的目光,蹙眉道,“至少我該知道,我和他之間發生過何事。”
狄仁傑視線與敏之的相融交纏了半晌,在敏之有些惶遽地收回目光之後,才抬頭望著天空,嘴角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除了你自己,沒有人值得你傾盡所有。”慢慢扭轉回頭,狄仁傑黑如曜石般濯光閃耀的眸子裡,蘊藏了一絲深邃的光,“包括我。”
一時間,兩人相視無言,空氣裡瀰漫著一股無聲的沉寂。
敏之牢牢盯著狄仁傑,彷彿要從他的眼睛裡看透些什麼。然而他只看到一潭深泉般的幽黑,其中還閃著點點睿智明透之光。
狄仁傑轉身朝迴廊走去,絢麗的黑髮在日光下散著朦朧柔和的金光。
感到身後之人目光的凝聚,狄仁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從迴廊一轉而過,消失在了路天相接的盡頭。
“既是世俗之人,心有牽絆在所難免。”腦海裡武后的話一閃而過,狄仁傑腳下一頓,驟然停步回身看向早已瞧不見人影的遠方,“但倘若這牽絆成為弱點,狄仁傑,本宮不介意替你拔去這根心頭刺。”
這一字一句象把刀刺在狄仁傑的心上,掀起了他掩藏至深的痛楚。
生冷的臉上毫無表情,仿如雕刻般僵硬。狄仁傑輕闔眼簾,沉聲嘆息後邁步向前,逐漸隱入金色瀲陽之中。
敏之眼看著狄仁傑的身影轉過迴廊不見,想要喊他,無奈喉頭象是被梗住了般,張口輕啟,卻無法有任何言語。
怎麼一個個的都這麼奇怪?走在出宮的路上,敏之暗自思忖著,武承嗣是,狄仁傑也是。
正在心底胡亂思索著,側門轉彎時與迎面而來之人撞了個滿懷。敏之立刻抬頭看去,李賢那張溫和的臉映在眼底,忙俯身作揖道,“二殿下。”
“敏之,原來是你。”李賢扶起身前之人,淡笑問道,“這般失神,倒不知是因為何事?”未等敏之回答,忽然想起什麼般接著又道,“太子哥哥身體微恙,敏之若得空便去瞧瞧。”
“太子殿下生病了?”敏之一驚,忙點頭,“那我現在去看看他。”
朝李賢俯身行禮後越過他身形剛走幾步,只聽見李賢在身後喊道,“敏之,太子哥哥大婚在即,太子妃人選不日入宮,敏之可知此事?”
敏之腳步驟然停頓,微微側頭看向身後,目光還未觸及李賢便已陡地收回,“如此,”敏之嘴角抿開一絲笑意,“微臣倒真要,恭賀太子殿下了。”
40柳笙之死
“敏之,”李賢還想再說些什麼,無奈敏之已邁步離去,只得搖了搖頭,反身朝棲鳳閣走了去。
從大明宮出來後,坐上軟轎至玄武門下,步行至東宮殿外,敏之站在殿門前左右徘徊,幾經猶豫後正欲轉身,只見一小太監從殿內走出,正巧一眼瞧見了站在門口的敏之,忙大喜上前鞠身行禮,“賀蘭公子,您是來瞧太子殿下的嗎?”
敏之僵著脖子點了點頭,尷尬笑道,“勞煩公公通報一聲。”
“是。奴才這就去替公子通傳。”那小太監看上去甚是高興,彎了彎腰後忙不迭地往殿內疾步走去。
等了不多一會兒,李弘走了出來,幾步上前握住敏之的手,笑意盈溢道,“聽宮裡人說敏之來了,我原是不信,現在親眼所見,倒叫我好生意外。”
敏之仔細打量了李弘的氣色,見他臉頰蒼白雙唇毫無血色,昔日波光微耀的眸子裡此刻籠著一層迷霧,不由得脫口而出道,“太子殿下,還請保重身體。”
意外的,李弘竟朗聲起笑,拉著敏之邊走邊道,“得君一席話,怎敢不保重?”
兩人走進殿內臨席而坐,敏之側頭看著李弘那病態流露的容顏,淡笑開口,“我瞧殿下憔悴了些。大多病由心生,殿下只管放寬了心,這身子才好得容易。”
李弘微微訝異,眼底閃過一絲憂慮,面上卻依舊漾滿笑意,“原來敏之還是郎中,我倒是孤陋寡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