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垂首不語。周合從小看著她長大,深知她的性子,也不忍再多說什麼,便道:“我今兒來得急,口有些幹了。若到了親家老爺跟前,定要說上半天話。好姑娘,你替我煮點茶來,我吃了再去回話。”
陳氏勉強擠出一個笑:“我馬上去煮,正巧前兒周叔你送來的好茶還不曾用過呢,你稍等片刻。”說罷匆匆離去。
周合看著她的背影嘆息不已,明鸞便小聲對他說:“周爺爺,母親這個性子真叫人頭疼,能不能想個法子,好歹讓她稍微長進些?”
周合苦笑著回頭看她:“你這丫頭,真夠大膽的,什麼話都敢說。”
明鸞不以為然:“不然還能怎麼著?祖母沒了,父親待她冷淡,妯娌們又是那個樣子,如果連我都不管她,她要怎麼活啊?這家裡隨便一個人都能拿捏住她了”
周合嘆道:“說來這事兒還真是小姐的責任。”他看了明鸞一眼,“就是你外祖母。你不知道,她本是家中獨女,又掌著這麼大一份傢俬,從小殺伐決斷,是個說一不二的利害人物。但就因為她利害,在外頭名聲不大好聽,婚事上就有些艱難,蹉跎到雙十年華,才嫁給了你外祖父。她婚後與你外祖父處得極好,又知道陳家不比一般人家,就收斂了許多,經營上的事都丟給了我們這些老人,專心致志相夫教子,沒想到幾年下來,反而得了大大的賢名,連兒女們在人前也甚有光彩。從此她便悟了,一心要將女兒教養成溫柔淑女,務求賢惠端莊,貞靜柔順,叫人無可挑剔。”
明鸞沒想到自家便宜老媽會養成這個性子,原來是外祖母有意為之,真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周合嘆了又嘆:“你母親初長成人,也確實得了賢名,若是嫁到安慶門當戶對的人家,自是一生順遂,受人敬重,無奈陰差陽錯,居然結下了章家這門貴親,遠嫁京都見不到親人不說,在婆家受了委屈,也不敢告訴父母。若不是那年陳氏族裡有人回京述職,到南鄉侯府裡探望你母親,還不知道你母親臥病多時呢。訊息傳回安慶,你外祖母就哭了一場,說早知如此,寧可把女兒教得刁鑽些,不去貪圖虛名,也不仰慕人家高門富貴,只求給女兒挑個老實的女婿,安安穩穩過一生就好。”
明鸞心中唏噓,正色對周合道:“外祖母原是一片愛女之心,事情會發展到這地步,母親自己也有責任,怪不得外祖母的。其實母親不笨,許多事她都是明白的,只是不肯下手去做而已。她是一片赤誠待人,可惜這世上好人少,壞人多,披著好人皮的壞人更多。”
周合啞然失笑,又摸了摸她的頭:“鸞姐兒,我瞧你行事倒有幾分象你外祖母年輕的時候,小姐本就疼你,若她知道這一點,一定會更加高興的。”
明鸞咧嘴笑了笑:“以後要是有機會離開流放地,我一定去看望外祖父與外祖母。周爺爺,您替我傳個口信給他們,說我會好好照顧母親和自己的,叫他們不必為我們擔心。”
周合欣慰地笑著點頭。這時章敞走了過來:“周叔,父親知道你來了,請你過去說話呢。”周合收起臉上的笑容,淡淡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是麼?我這就過去。”
章敞臉上訕訕的,眼神中隱約露出幾分猶疑,想著自己方才朝陳氏發火的事不知會不會叫周合知道了,一會兒到了父親面前,會不會受責罵?他見周合態度冷淡,越發不安,連忙回身叫女兒:“三丫頭,你母親上哪兒去了?快叫她來。”說完才匆匆跟了上去。
他是自知理虧,怕受章寂責怪,因此想搬救兵吧?這算什麼?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
明鸞鄙視地看著他的背影,眼珠子一轉,偷偷笑了。就算父親叫她去請母親,也不能保證馬上就能請到吧?
明鸞立即採取行動,不是去找人,而是去拖住陳氏的腳步。她記起陳氏是去煮茶的,便先去了廚房,誰知只在廚房看到爐上燒著茶水,人影都沒一個,疑惑地四處張望,忽然聽到柴房的方向隱約傳來女人說話的聲音,便找了過去。
陳氏確實在柴房,但同時還有另一個人在,就是謝姨娘。
明鸞走到柴房門口的時候,正好聽到謝姨娘在說話:“……奶奶還裝什麼糊塗?那**家那個姓周的掌櫃來的時候,與你在屋子裡說了半天的話,我正好在窗外經過,聽了個正著姓周的問你,要不要跟三爺和離,說只要你點頭,一切事就交給他辦,包管辦得妥妥當當的,不會叫章家人生出半點不滿,更不會丟下三姑娘不管。你當我不知道呢?我可是一心一意要跟著奶奶的,奶奶怎能故意對我撒謊,辜負了我的一片真心?”
明鸞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