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皇家裡,人人都是這麼做的。父皇是這麼做的、三弟是這麼做的,他,也應該這麼做。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事兒,還有什麼可憐憫的呢?
可是……那終究是他的父親啊!
他記得,在小時候,他也曾用心詢問他的功課、他也曾真心地誇讚過他,他也曾說過,“麟兒真乖”。他記得,即便在對峙的時候,他的眼中,真的出現過沉痛的神色。現在回想起來,那抹沉痛,並不是君王讀不聽話的臣子的痛心,而是父親對兒子的失望……
其實,父皇對他,也並非全然無情吧?
只是因為不喜歡他母后,只是因為覺得他的性子並不像他,所以這才對他不似對老三那般疼愛。可是父皇對老五,不是更過分嗎?
父皇再怎麼不喜歡他和母后,不也沒有廢掉母后的皇后之位、不也還是讓他做了太子嗎?就算這些都是因為當時對周家的忌憚,可是當皇權穩固、國力強盛之後,當父皇已經開始對付周家,並且頗有成效之後,父皇不也沒有馬上去掉他的太子之位嗎?甚至於直到現在,父皇仍舊保有著母后的皇后之位……
可這些,或許,也只是因為父皇不想要把事情做的太難看吧?
庸王的心內很混亂,一會兒想著的都是父皇的好,一會兒想著的,又是父皇的不好。一會兒覺得父皇對他和對母后還是稍微有些情意的,一會兒又覺得,父皇是一個虛偽至極的人。
這樣糾結了好一會兒,最終,想到記憶中的一個場景之時,到底還是心軟了。
那是小時候,但他已經不記得到底是自己多少歲的時候了。記得那時候還是在皇子監裡,他爬到樹上玩兒,剛好看到父皇在院牆外的不遠處,正往這邊來。他就站在樹上向父皇招手,喊道:“父皇……”
父皇看著他,笑得開懷。滿是慈愛的指著他笑道:“你這孩子,總是這麼調皮……”
他記得那時父皇仰頭看著他的樣子,他記得父皇那時寵溺的語氣。
只是皇家裡的事情太多太雜,無情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讓人的心,不得不漸漸冷了下來。漸漸,彼時彼刻的溫暖,早就被他著意拋到了腦後兒。
可是如今想來,他真的有這個記憶,父皇真的這麼慈愛的看過他、這的這麼寵溺地對他說過話……
他記得,那天的陽光,那麼耀眼,父皇就好像一個溫和的天神一般,給了他最溫暖的關懷。他記得,他真的記得,那天,父皇怕他摔著,在他要從樹上跳下來的時候,父皇忙過來抱著他,將他穩穩地放在了地面上。
父皇真的給過他身為父親該給子女的關懷,雖然少之又少,但此時回想起來,這些關懷,在他的記憶裡,竟然如此深刻。其實父皇給別人的,有何曾更多一些呢?除了老三之外,只怕靖王、豫王,都不如他得到的多吧?可他為什麼偏偏要和老三比呢?
身為男人,他自己也再清楚不過。和自己心愛的女人所生的子嗣,與那些隨隨便便哪一個侍妾所生的孩子,可是大不相同的。對這些孩子,真的無法像是同那因愛而出的孩子相提並論。父皇對他不夠疼愛,其實這和他本身並不無關係啊,只是因為他的母后,並不是父皇心愛的女人罷了。
“外公,你可確定,父皇一定中了毒,且毒發了?”庸王再次確認道。
周炎捋著山羊鬍須,也是認真想了好半晌,這才道:“那箭尖上的毒,是我親自淬上去的,定然不會有錯。而且這毒是從風元山莊而來,之前我已經找家丁試用過,毒性的確很強。所以在這毒上,一定不會出錯。至於是否毒發……這毒名為‘濃雲遮月’,便是以為它不易被人察覺……”
“這毒,因著已經絕跡很久,即便是在江湖中使用,都未必能有人察覺,更何況是在宮裡?即便用銀針試毒,都試不出來。再加上我的確聽到了屋裡有一番猛烈折騰的聲響,想來應該不差。”
周炎也是個相當謹慎的人,說一定不差,卻也說不出口。畢竟一直以來的行事作風都是,不到最後結果出來之時,絕不說肯定之言。
庸王聽了,心,可是沉了又沉……
一聽到周炎說,屋裡有一番猛烈的折騰,心就緊緊揪著。想到父皇此時可能還在承天閣中受著這劇毒的折磨,可能已經經過了一番疼痛無比的折磨後奄奄一息了,或者可能已經……死了。便是一刻也等不了。
只能儘量掩飾著自己的焦急,起身平靜道:“如此便好。想來這時候也該有個結果了,承天閣那邊一定混亂著,我現在過去,想要衝進去應該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