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道如果願意,可以和我聯名上奏。”
見秦一鳴沒有說話,汪孚林便彈彈衣角站起身來,似笑非笑地說:“秦掌道是覺得很委屈?憑什麼你千辛萬苦發現的事情,到頭來卻要被我摘了桃子?可是,你怎麼不想想我更覺得冤枉,我又沒招你惹你,你卻把手伸到了我廣東道的地盤上,挑唆我用的書辦在我身上耍心眼!還是說,你打算和我一道去總憲大人面前,請他給我們評一評道理?你要知道,不是我一個人忍你很久了,你湖廣道之中,可是還有一個很會拍元輔馬屁的曾士楚!”
官場交鋒,素來是面上溫情脈脈,背地裡暗露殺機,所以,秦一鳴對汪孚林這麼個常常是面對面硬來的傢伙非常不習慣,甚至可以說是切齒痛恨。可是,眼下面對這迫在眉睫的威脅,尤其是最後那句話,他登時沒辦法在保持挺得筆直的脊背。
張居正能用那種辦法把汪孚林放在廣東道掌道御史的位子上,那麼就能用同樣的辦法讓曾士楚取他而代之!
汪孚林見自己的步步緊逼顯然已經奏效,這才丟擲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事到如今,秦掌道能不能說說,這事情是你一個人的主意呢,還是別人的建議呢?”
“是我又怎樣,是別人又怎樣?”
“如果是你,那麼便是你一個人承擔責任。可如果是別人,那麼便是秦掌道你受人矇蔽,不但情有可原,而且只要你說出來,我不但可以保密,此事也可以一筆勾銷,這奏疏你是否願意署名聯名上奏,也無所謂,我這點責任還是承擔得起的!而且,你應該知道,元輔對科道素來重視。”
張居正能不重視嗎?前前後後清洗了科道兩次,這才會在奪情之際,科道一片萬馬齊喑的勢頭。
別人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而汪孚林卻是動之以威,曉之以利,秦一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雖說極其不甘心,但也同樣非常惶恐。要知道,他並不是那種累世書香門第出身,也不是什麼享譽一地的名士,不過是一介運氣很好的寒門書生,平平淡淡地考了個三甲及第。所以,有些人能夠因為不忿張居正奪情這種逆人倫的事情而掛冠請辭,飄然而去鄉野,他卻放不下千辛萬苦方才得到的掌道御史位子。
如果昨夜能夠成功,那本來是自己一舉取得優勢的大好機會,結果卻……
但這世上沒有如果。於是,秦一鳴在糾結再三之後,還是低聲說道:“是張閣老家。”
這偌大的京城之中,能夠被人稱之為張閣老家的是哪家,汪孚林自然不會混淆了。而這個答案他雖說不覺得意外,但張宏可是明明白白告訴了他,張四維是被馮保派錦衣衛“護送”回家的,而且還有太醫日夜“看護”。既然已經被那位司禮監掌印給盯上了,沒道理張家的人還能自由在外活動,乃至於勾連秦一鳴這樣的掌道御史。所以,他當即哂然笑道:“秦掌道是不是覺得我汪孚林很好騙?滿京城誰不知道張閣老正在養病,家裡一個人都出不來?”
秦一鳴既然已經做了取捨,此時反而生怕汪孚林不信,慌忙解釋道:“張閣老那邊確實有太醫日夜照應,就算門客也不敢隨意進出,四處奔走,畢竟張閣老只是養病,但正好張家大公子之前悄悄進京探望父親,發現不對時就……”
“你還是沒說實話。我和張泰徵不止見過一次,更不止打過一次交道,他在我手裡吃虧,更不止一次。他堂堂相府公子要進京,幹什麼要鬼鬼祟祟,不想讓自己的父親知道?而且,要瞞過張家還算簡單,可要瞞過廠衛耳目,首先得在入城路引上做文章。你可不要告訴我,京城內外那麼多道門的門卒,手裡會沒有一張寫清楚所有高官勳貴子侄名姓的護官符!”
秦一鳴越發後悔自己從一開始就選錯了和汪孚林扛上這條路,這哪是個二十出頭剛剛踏入仕途的雛,根本就是成精了!
他只能苦澀地說道:“具體緣由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似乎是他和家中鬧了齟齬,一氣上京,開的是別人的路引,結果進京之後正值張閣老被送回家養病。他是打著我家中舊交之子的名義登門造訪的,而且還提出帶挈我妻弟去馬市……”
跪就要跪得爽快,對於已經被汪孚林抓住小辮子的秦一鳴來說,他說都說了,那麼藏著掖著就毫無必要,還不如原原本本對汪孚林和盤托出。可說到馬市時,他卻陡然意識到這是在都察院,即便他聲音不高,隔牆未必能聽得見,可門外卻不一定啊!
汪孚林看到秦一鳴突然面如土色,目光呆滯地看向門簾,他聞絃歌知雅意,當即笑道:“門外我吩咐了鄭有貴看著,閒雜人等一旦靠近,他自會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