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在外頭出外差,而且還是圍繞著張居正的家人轉,但他卻半點怨言都沒有。而張寧分明只是個司禮監隨堂,又剛剛回京,他卻仍舊對其客客氣氣,倘若不知道的人,很難想像他是馮保的得力心腹之一。
眾人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抵達京師的這一天,正是九月十五。前來郊勞的陣容,是汪孚林和張寧離京之前就已經定下來的,司禮監太監李祐,慈慶宮太監張仲舉,慈寧宮太監李用。張居正這個當兒子的當然也親自來了,只不過這一次,和上次文武官員大規模去迎接張居正不一樣,場面要小了很多。
然而,宮中的迎接仍然相當高規格。若非趙老夫人一路勞頓,抵達時已經是疲憊不堪,李太后甚至要把人請到宮裡親自接見。即便如此,這三位太監還是隨行一直把趙老夫人送到大紗帽衚衕張大學士府安頓妥當了,這才回宮覆命——捎帶同路的,卻還有魏朝、汪孚林和張寧,以及進宮謝恩的張居正。
而進了午門之後,張仲舉和李用就各自回慈慶宮和慈寧宮了。至於剩下的李祐以及汪孚林張寧,以及張居正,則要去見朱翊鈞。
素來朱翊鈞接見外官,無論經筵還是小朝議,都是在文華殿,但今天,司禮監太監李祐卻說事關首輔私事,在文華殿回話不妥當,除卻其他幾人之外,竟然破天荒帶著汪孚林這個外臣直奔乾清宮。這對於進過幾趟宮城,但僅限於去過六科廊、內閣、東閣、文華殿的汪孚林來說,還是很新鮮的第一次。
張寧這個宦官不同,只要不往後宮亂竄,乾清宮這種地方自然可以進。只不過,此時此刻,相比汪孚林,張寧竟然顯得更加緊張一些。原因很簡單,內外皇城的各式宦官少說也有三五千人,他雖說躋身司禮監,但只是個隨堂,從前又沒當過乾清宮近侍,他慈慶宮和慈寧宮都去過兩回,但竟然還是第一次到乾清宮來!
作為後世曾經參觀過故宮的人,汪孚林走在如今這還有主人,並非後世平民百姓也可以隨便踏足其中的紫禁城,心裡不得不感慨,就和一棟房子有主人和沒主人截然不同一樣,如今這座宮城住著兩位皇太后,一位皇帝,以及眾多后妃,那和後世的遊覽景點著實不同。
他那會兒去故宮參觀的時候,就只見路面大片大片的凹凸不平,宮殿遠看尚可,近看卻何止斑駁,簡直是灰濛濛一片,只有在出了故宮後門上了景山公園最高點方才能看見一絲巍峨,簡直大失所望。可眼下,宮殿上那琉璃瓦在落日的餘暉下閃動著耀眼的光芒,雕樑畫棟和各種彩繪全都清晰豔麗,來來往往宦官腳步整齊,步聲微小,訓練有素,尚未到乾清宮,便有一種積累已久的氣勢迎面而來,提醒他這不是景點,而是如今統御萬里河山的至尊居所。
除卻三六九的朝會,汪孚林在文華殿近距離見過朱翊鈞幾次,但那時候也只是相對近的距離,卻因為他的位置一向比大佬們要靠後,和人唇槍舌劍的時候固然可以站出來,但關注對手還來不及,哪裡有功夫端詳皇帝?因此,當踏進乾清宮正殿,眼見皇帝的須彌座真正距離自己不遠,朱翊鈞那張臉因為正對殿外,藉助這會兒有些昏暗的光線,卻依舊比從前更清楚時,他迅速多掃了兩眼,這才上前拜見。
既然說是為了張居正家的私事,不適合在文華殿,而要放在這乾清宮來召見,那麼在這乾清宮正殿裡問話回話合適嗎?
朱翊鈞卻不知道汪孚林在心裡思量這種問題,他端端正正坐在那裡,就如同一貫受到的帝王禮儀教育一樣,威嚴卻死板。等到張居正先起身,汪孚林和張寧後一步站起身時,他打量了他們片刻,卻先看著張居正以及魏朝和李祐。
等張居正謝恩,魏朝和李祐先後公式化地稟告覆命之後,他就徐徐開口說道:“張太夫人歷經兩月有餘抵達京城,因其年事已高,雖有司禮監魏朝一路伴送,但兩位老孃娘都提過有些不放心,朕方才令人前去迎一迎。本待請太夫人進宮來的,但聽聞太夫人車馬勞頓,便請歇息幾日再進宮。張先生今日也請好好休沐一天,回家去和太夫人團聚才是。”
張居正滿臉肅然答應,告退出去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多向汪孚林瞥上一眼。
而他一走,朱翊鈞又繼續說道:“魏朝此行勞苦,賞銀八角豆葉十兩,紵絲衣裳一件,給假十日再回司禮監辦差。”
對於魏朝來說,十兩銀子的賞賜,還是博戲所用的那種精緻玩意,這著實是小意思,但重要的是一年不在京城,自己寵信依舊,這才是他在司禮監立足的關鍵。因此,他連忙滿臉堆笑地謝恩。
司禮監太監李祐則順著皇帝的口氣說了些張家祖孫謝恩的話,皇帝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