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昌期笑了,對楊漣說:“可惜了 !依楊公的身板嗓門脾氣秉性,倒真像個習武的 !”
黃尊素彷彿一直在思索,他開口說:“楊公左公,我們上疏就像告狀,向家長告壞孩子的狀,而家長偏偏又是昏庸偏心的,結果我們這些好孩子總是吃虧挨板子,看來大家該變一變鬥爭的方式了!”
四個人走進了景賢堂,來到了楊繼盛塑像前,先是朝楊公像焚香敬拜了一番,然後又抬眼細看了一下兩旁的對聯,上聯是“不與炎黃同一輩” ,下聯是“獨留清白永千年” 。楊漣觸景生情,對繆黃左三人說:“日後我若被魏忠賢害死,諸君可在我遺像前,也寫上一副對聯,上聯是‘不與魏閹同一朝’。下聯是‘要同先烈共三生’。”
四個人出了景賢堂,穿過月亮門進了西院,沿著走廊,來到了位於後花園西邊的“諫草亭” 。傳說這個八角亭,便是楊椒山先生起草劾嚴嵩書稿之處。四個人登上亭子,看到石壁上有先生手書的聯語:“鐵肩擔道義,棘手著文章” ,字寫得雄勁有力,那是先生就義那一年寫得。此外,石壁上還刻有先生手書的遺囑,四個人讀畢遺囑,不由得為先生捨生取義的壯懷而動容。
幾天後,楊左啟程回籍,繆昌期準備到都門送行,家人勸阻說:“大人還是不送得好 !最近外面風聲緊,咱家附近常有錦衣衛轉悠,必是來監視大人的。眼下外面紛紛傳言,說楊副憲的奏疏是大人起草的,還有韓閣老為趙高兩位大人求情的事兒,閹黨也懷疑是大人在背後策劃,何苦再去惹事 ?”
繆昌期瞪了家人一眼,大聲喝道:“忠臣被放逐,怎能不送 ?”說完騎上毛驢走了。
在廣安門城下,繆昌期與楊漣左光斗話別,說:“如今大道不明,魏閹竊權,動不動私出‘中旨’坑害賢良,今日我為二公壯行,不久我也要回歸故里。二公珍重 !”說罷朝楊左二人一揖。……
楊漣左光斗走得是陸路,到了涿州二人就要分手,一路上二人信馬由韁,互訴衷腸。自萬曆三十五年,二人同登金榜,屈指已近二十載,二人相知甚深榮辱與共,堪稱同心同德,特別是先皇誤食紅丸病歿,李選侍佔據乾清宮,打算垂簾聽政,當時宮府危疑人心慌懼,二人協心與眾大臣倡移宮扶幼主,轉危為安,此中二人出力甚多,因此朝野並稱“楊左” 。如今奸閹當道主上昏庸,二人已無回天之力,只得暫隱鄉間。二人中左光斗比楊漣要小三歲,卻處事穩重得多,他叮囑楊漣說:“大洪,回鄉後切勿再上疏輕舉妄動,我們只有靜候‘天變’,改朝換代了 !”楊漣雙手抱拳,說了句“領教了 !”
在涿州大道口,二人即將分手,楊漣回湖北應山,左光斗赴安徽桐城。他倆下了馬,手拉手互相注視良久,揮淚惜別。
繆昌期送別楊左一事,很快傳進了魏忠賢耳朵中,。魏十分惱火,心說這姓繆的簡直是跟我叫板。請他給自己墓碑題字,他說從不給宦官寫碑文;楊漣劾我二十四大罪疏,都說是他擬稿;如今又是他單槍匹馬去給楊左餞行,聽說還一塊兒喝了酒,肯定沒少罵我 ? 昨兒又聽說有人要推舉繆做翰林院掌院,那還了得!這豈不是成心跟我對著幹?……乾脆,找個說辭,把這姓繆的也一塊兒轟回原籍,省得在京城生事 ?魏忠賢打定了主意,便派了幾名手下的太監,去內閣大堂,對顧秉謙魏廣微說:“繆昌期放他去吧,省得在此送客 !”
幾天後,一名太監到翰林院傳旨,命繆昌期“閒住”(即解職)。於是繆收拾了行囊,帶著妻小,一身輕鬆地返回了故里——江蘇江陰。
此時,內閣中僅有首輔韓廣還在苦撐,而魏廣微一心要取而代之,他第一步是想分韓廣的擬票之權,為此他請魏忠賢傳“特諭”實施。魏忠賢於是傳旨先是指責韓廣在高攀龍辭官一事上“票擬失當” ,接著指桑罵槐,借斥責魏廣微“不可吃飯不做事” ,而逼韓廣辭職。韓廣見大勢已去,自己已是孤掌難鳴,便上疏請辭。此刻,皇上朱由校正忙於修建嘉樂殿。宮中原有乾佑閣,天啟二年遭毀,朱有校提出在乾佑閣原址上建嘉樂殿。他親自設計並監工,有時乾脆脫下皇袍,親自充當工匠。當魏忠賢王體乾來工地請示他時,他還是那句老話“朕知道了,你們看著辦就是了 !”
魏王二人很快擬出了一道聖旨,說韓廣既是顧命大臣,理應奉公盡職,如今在辭疏上居然歸罪聖上?今滿懷怨恨求去,可兼程回籍。次輔朱國禎抗爭說,應照前首輔葉向高的先例,在待遇上給予“優禮” 。魏忠賢堅決反對,他回想起楊漣上疏,自己曾哀求韓廣出面解圍,反遭呵斥的場面,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