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卿塵想叫他,眼前卻忽然一黑,心口抽起一道劇痛。冥魘隨夜天凌自宮中回來,早和謝經在樓中看著倆人情形不對,卻誰也不敢上前,此時見夜天凌突然離開,雨中卿塵搖搖欲墜,雙雙搶出來扶住:“鳳主!”
卿塵恍惚見了他們倆個,艱難說道:“跟去……看看……莫要出……出事……”
謝經對冥魘一示意,冥魘展開身形,沿江岸追去。
謝經扶著卿塵,只見她渾身溼透,蒼白麵色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早已流盡了楚痛,淹沒一切。
兵部衙門府前,攔門百年的兩株老樹桃花虯枝盎然,雖沒有依水堤旁“一色錦屏三十里”的繁麗,卻也熱熱鬧鬧綻了滿樹。雨打春庭零落了些,紅粉嫩白碎錦似的鋪了一地,如今風一輕,柔柔灑灑飄揚起來,倒給這兵戈肅殺的衙門口添了幾分旖旎光景。
衙門裡出入的武官兵將,本就都是些豪放不羈的人,沒有哪個有閒情駐足賞春,反而比平時更多了匆忙,甲冑長靴下不免踐踏了落紅,一晃,便碾入了塵中。
自凌王提了設北疆都護府的條陳,天帝尚未有所決斷,南靖侯府六百里加急傳報,年前南靖侯重病,四月乙丑薨於鎮州。
王侯封地本是世襲罔替的制度,理應由南靖侯長子繼爵掌管南疆,但老侯爺長子失德無能,其他五個兒子多有不服,竟亂起靈前,一發不可收拾,直鬧到天庭來請決斷。
此正是撤藩的一道間隙,天帝召眾臣議,凌王雖力主撤藩,卻反對急功近利,認為尚非時機。向天帝進言分地而封,請將南靖侯封地化為六郡分封給南靖侯六個兒子,如此各有牽制,藩王的權利亦被無形中削弱。若是此時下詔撤藩,四藩歷來互通聲氣,牽一髮而動全身,一旦異心亂起,朝廷尚未準備充足,海防、邊陲、關隴都將陷入危中,穩紮穩打,才是上策。天帝納了凌王之議,但為防南藩有變,軍中仍是厲兵秣馬,以備戰事,兵部自然是緊起了弦,一刻也不得歇。
連著忙了幾日,夜天凌同十一出了兵部衙門,一陣暖風輕盈,落花飄灑夾著微香拂面而來,絲絲點點沾上素淨黑衣,他側頭避了避,眉峰緊鎖,深海般的眼底一片暗沉,連這明媚春光都冷了去,近日這副神情叫整個兵部人人小心翼翼,誰也不敢出半點兒疏漏,生怕惹火上身。
十一憂心忡忡的看著夜天凌,落後一步,對衛長征低聲道:“這到底怎麼回事兒?”
衛長征輕聲道:“我也不知道,昨天問過晏奚,他只說大雨那日殿下從外面回來,自己站在落遠軒園裡傾盆大雨整整淋了一宿,殿下不開口,誰也不敢問是怎麼了。”
十一皺眉,深知能將夜天凌惹成這樣定不是小事,思量著上前道:“四哥,父皇前些日子賜下來宅子修整的差不多了,武英園連著暢音園,離你府裡只一條街,我和十二弟將過牆打通,左右連著,兩邊往來方便。”
夜天凌停了下:“倒是不錯,什麼時候搬過去?”
“下個月吧。”十一道:“幾天不得清閒,好容易沒事了,不如陪我去園子裡看看?”
夜天凌雖心裡抑悶,卻也不願掃他興,便道:“也好。”
武英園同暢音園兩處王府花園,對稱而建,裡面景緻就如翻轉了一般相近相襯,是伊歌城中極難得的府院。天帝日前賜給了蘇淑妃所生的兩個兒子,降旨擴建修繕為新王府,可謂聖恩眷隆。
嫩柳吐翠,春池冰融,園中曲徑通幽,錯錯落落,四下芳菲怡人。泠泠冽冽的一道清泉自地下引至石上,融融流了一帶碧水,分花拂柳曲曲折折往暢音園去了。
夜天凌負手入了園子深處,對這滿眼春色視而不見,眉心始終緊著。
只這一點空隙,沒有軍務沒有政事,那種感覺便如影隨形的湧了上來,無比清晰的一幕,紅桃、輕柳、醉香、流泉,都如她,笑盈盈清冽冽的在自己面前,一翦秋水似的明淨,一籠新月般的輕柔,從沒有此刻樣的清晰。
那一道利痛,自心口直浸入骨髓,只腦中有一絲兒空閒,便是她,滿了心懷。
冷麵下隱著能融了冰川的火,灼的五臟欲焚,他閉了閉目,唇角凌厲的銳成一刃。耳邊突然傳來說話聲:“沿這邊過去便是十一哥的武英園,咱們看看去。”聽上去是夜天漓的聲音。
似是有人應了一聲,夜天漓又道:“春雨才過幾日,竟桃花都開了。卿塵,去年冬天咱們還說下了雪飲酒賞梅,誰知被平隸疫情攪了,如今換做飲酒桃林,不也是美事一件?”
卿塵似是笑了笑,說道:“若能尋得‘桃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