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要如何背棄自我,對自己惺惺相惜的知己下手?你再狂放不羈,也不至於不堪如此。
如今我終於明白,原來你被她蠱惑,正如素玄當年告訴我的那個故事,冰圈之上,那起舞的女子,一舞驚動天地,他那個有幸一見的屬下,為此終身不娶。
而你,亦墮入了同樣的魔障。
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她是飲雪神女,傳說中冰圈中的那個神秘種族的聖女,素玄正是因為八字和她相沖而被驅逐,而素玄,最終也報了仇。
但是神女的重傷,卻在種族被滅之前,那是因為,她練的是我師門中從無人選練的“鏡花舞”,這是女子修煉的武功,多年來千絕沒有女弟子,唯一的女弟子我,對舞蹈不感興趣,我曾以為那武功會永久失傳,不想依然現於世間,並最終害了我自己。
那舞,舞若鏡中空花,絕世之美而絕世虛妄,據說若能大成,芸芸眾生世間男女,無有不沉溺者。
只是那舞算是千絕的禁忌之功,因為練來極險,稍有不慎便走火入魔,令修煉者遭遇一場水月鏡花。
你遇見她時,她想必已將大成,所以你一生為其所惑,只是冰圈上一個飛天舞影,從此困住了你高飛的心,從此令你舉起暗劍,劈裂你我多年浴血共死的緣分。
而她……想必在最後關頭,卻功虧一簣。
現在只剩下一個疑問,她為什麼會練我師門的武功?千絕人丁稀少,不涉紅塵,除了出了山門便永不可迴歸的入世弟子,頂多會有一個暗處行走,觀風天下的特使,千絕極重門規,但凡山門中人,終生將門規視為圭臬,雖身死亦不可違,她為什麼會千絕的武功?
觀風天下的特使,最多行走紅塵三年,在極其特殊的情形下,可以收門外記名弟子,但是自千絕創立以來,從無先例,難道她是那個例外?但她憑什麼是那個例外?
秦長歌輕輕仰首,看向東方那個沉默了多年的世人心底的神祗所在。
她神情微微迷惘。
殺了白淵,卻覺得眼前出現了一個更深的深淵,離海之上的濃霧被帶血的風吹散,現出的卻是另一座掩於層雲之間的海市蜃樓。
秦長歌微微嘆息,取過腰間水囊喝水,注視著清澈的水面,她突然再次出神。
那粼粼的水面,恍惚映出那年那男子驅馬而來的身影,長眉飛揚目光燦亮,手掌上平平一碗水,點滴不灑。
那嗒嗒的馬蹄聲,似乎近在耳邊,似乎一回首,便可以看見他帶笑迎上聲音琅琅,“來,喝水!”
阿玦……
你何苦如此?
不過是在我死後挖了我眼睛,我真的,早就知道;我真的,沒有在意過。
那日玄螭宮內,昊天陣內一片混沌中,我回到了過去,當睿懿倒下,長樂宮門被人輕輕推開,地面鋪開了那個修長的影子,我回首,看見了你。
原來是你。
不是不震驚的,然而瞬間釋然,是你又如何?不過給了我一個解答而已,讓我明白了你時時而來的噩夢原因何在而已。
玉自熙我都可以原諒,何況你?
卻因此不敢走近你,不敢接受你,阿玦,那麼長的時間內,我若即若離著待你,是因為我還害怕,萬一在挖眼之前你還有別的動作,萬一我愛上你最終卻發現你是最大的兇手。
那將是何待殘忍的事。
所以,我選擇了保護我自己。
也保護你。
此生你若不再愛我,此生你我若真成陌路,那麼真相揭開後,也許你我都不會那麼疼痛。
淑妃鬧出臨幸事宜,我實在是借題發作,我明知你大抵是餘毒未清,又受了某種場景刺激,才有了臨幸她的事,卻做出不肯原諒的姿態。
只是,再堅硬的姿態,在你的執著頑強的心意麵前,終究崩潰著不堪一擊。
那是幸,還是不幸?
其實到了最後,如同非歡勸說我一般,我也打算放棄了,殺了就殺了吧,都是過去的事了,何必連根拔起那些疼痛,將自己未愈的傷疤再揭出更沉重的傷口?
然而到了後來,我漸漸確定了你不可能是整個謀殺的真兇,你頂多,也便是被催眠著去挖了眼而已。
然而到了後來,也不容我不報仇,那些敵人,已經看見了我。
那麼就繼續吧。
這征途烽煙無限,遮擋住了命運最後的讖言。
阿玦。
是我的錯,我該早點將真相告訴我,然後和你說,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