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IENT
畫屏閒展吳山翠。
衣上酒痕詩裡字,
點點行行,
總是淒涼意。——晏幾道《蝶戀花》
康順二十一年三月,草長鶯飛。
位於西隴國京城西北角的酒樓“富春樓”里人來人往,一派熱鬧。現下正午時分,正是客人最多的時候,單就這樓上一層少說也有十來桌用餐之人,或三五成群,或兩兩對酌,形形色色之人皆有。唯一相同的是幾乎每桌都點了一道相同的菜。
要說這道菜,其實本也普通,就是辣子爆炒鯉魚片,又鹹又辣,口味甚重,老闆推出此菜月餘後,卻發現並不討喜,點的人少之又少,即使點了也吃不上兩口,再次光臨也絕不再點此菜。就在老闆欲從選單上撤銷此菜時,來了個貴人,從此改變了這道菜的命運。
小二還依稀記得那日,一個素袍玉面的客官落座後,瞧著滿滿當當的選單偏偏只點了此菜。一般人吃不了幾口便會受不了這極致的鹹辣味,那人卻一口接一口將這盤鯉魚肉吃得乾乾淨淨。
吃到最後,那人辣得眼圈都紅了,眼睛裡水霧蒙了一層,想是眼淚水也要被辣出來了,最後還愣坐了半日。當時店小二就琢磨了,這客官莫不是被辣傻了,水也不知道喝一口,就這麼呆呆坐著,眼神飄忽,像是穿山越水停在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直到常光顧此店的戶部員外郎踏入店門瞄了一圈後臉色一變、誠惶誠恐地跪在了那人面前高呼萬歲,全店的人才驚訝地知道此人不是別人,居然就是微服私訪的西隴國當朝皇帝。
那皇帝看著跪著滿屋的人方才恍然夢醒回過神來,說了一句:“此菜甚好。”
掌櫃倒是機靈,趕忙巴巴地跪請皇上給這菜賜個名。
“就喚‘容顏’吧……”那皇帝略一恍惚後留下了一個奇怪的名字。
金口一開,這道菜從此後便是揚眉吐氣、享譽京城。皇上都說好吃的菜,那可不得引著全城的人都慕名而來,人人都有個奇怪的心理,往常吃這菜覺著又辣又鹹難以入口,但自皇上賜名後就覺著怎麼吃怎麼好,一邊吃一邊暗歎還是皇上有眼光。
因為這道菜,這小小的酒樓也就雞犬升天跟著紅火起來。掌櫃更是夜裡數錢數得合不攏嘴,不過這機靈的掌櫃倒有一事一直想不明白,明明是一道辣子炒魚,怎麼皇上就給取了個“容顏”的名字。後來一日突然明白過來,此“容”字可不就是彼“融”的諧音嘛,聽說皇上獨寵皇后娘娘,與娘娘伉儷情深,皇后的閨名便是“初融飄雪”,皇上定是吃著這菜想起了娘娘。
話說現下正午時分,窗外是柔和的斜風細雨,客人們一邊吃著菜喝著酒,一邊議論一些小道訊息、逸聞樂事。
要說最近頂頂大的新聞便是二月二十日那雪域國的小王子紫苑飄雪的三歲生辰慶筵了,不但雪域國上下舉國同慶,就是他們西隴國的聖上也親自到賀,送了份大禮。人人皆慨嘆,這小王子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命好得很哪。
那紫苑飄雪生辰後又發生了件稀奇事,聽說是雪域國皇宮不知丟了個什麼至寶,把那妖王給大大惹怒了,斬了不少宮人,連夜派出精銳暗侍奔赴各地開始搜尋。而西隴國的皇帝桓珏獲悉後也是震驚焦急非常,命大內高手協助尋找此寶。
不過說起來,這都是些王公貴族們的事兒,老百姓哪裡弄得明白這是在玩什麼花樣,百姓們還是最喜歡聊聊身邊發生的事,比如現下在這酒樓裡……
“爹爹,爹爹,全是小竹不乖,小竹不該不小心打破茶杯……”一個稚氣的聲音成功地讓原本喧囂的酒樓一下安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角落裡的一個飯桌。
一個紫衣娃娃跪在桌前,衣裳布料看起來雖是好,可惜被蹭得有些面目全非,娃娃的臉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髒兮兮像個泥人,讓人辨不清長相,但那靈動閃爍的大眼卻黑白分明,眼尾有些略微的上翹,此刻正撲閃著委屈的淚水讓人一下新生愛憐。
娃娃的小手可憐巴巴地揪著桌邊人的衣襬,那人一身布衣卻給人華貴不可逼視之感,挺拔毓秀的身姿,面容冷傲,一雙上翹的丹鳳眼透著股清寒,更引人側目的是此人居然有一頭銀白色的頭髮,有飛瀑流瀉的氣勢又似錦帛絲緞般亮澤,煞是耀眼。此刻,那飛入兩鬢的長眉微微蹙起,低頭看著地上的孩子。
此人左手邊坐了一個十五歲左右的俊俏少年,也瞧著那孩子,臉上滿是吃驚不解。而此人右手的位置則空置著,擺了雙碗筷,卻沒見人。下首位坐了兩個漢子,一眼便知是練家子,一下站了起來欲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