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漵在邠州便是土皇帝,又無內眷紛擾,不喜官場應酬,樂得每日自在。
邠州有藩王的邠王府,但他不愛住,尋常都是住在郊外的莊子上。這座莊子囊括了附近幾座大小山頭,上百畝田地,有山有水,景色怡人。田地仍有農人耕種,但在幾座山上,他卻是種滿了桃樹,一到春天漫山遍野都是盛開的粉嫩桃花,儼然一片香雪海浪。他又在半山腰重修了一座山莊,取名兒桃花源,一切收拾齊備,就將莊子以及幾個山頭摺合一百兩銀子賣給了桃朔白。
一百兩,真要買這些山頭莊子連個零頭都不夠,甚至是有錢也沒處買。
桃朔白坦然的接了,住在莊子上不再去開鋪子,轉而研究怎麼處理他身體內的那團煞氣,與此同時,閒暇時便釀酒。桃朔白於釀酒頗有些天分,又能弄來極好的釀酒方子,所以釀造出來的桃花酒十分有名兒,後來更是被朝廷定為貢酒。
朱常漵有些小心思,從不提開酒鋪子的事兒,但凡釀出的酒,除了上貢朝廷和偶爾年節賞賜下屬,餘者都標註了年份埋在桃樹底下。朱常漵修習著桃朔白所傳授的功法,據說能健康活過百歲,他就想著,這些酒是越存越香,等到一百歲時定要大擺筵席,廣邀天下賓客以慶賀。
那時,他和桃朔白是什麼模樣兒呢?
正月十九乃是朱常漵的壽辰,今日是朱常漵整一百的壽誕。
自五十歲後,朱常漵就不在外露面,邠州封地的事務全都交由世子朱由莯處理。朱由莯便是程平安之子,出生便過繼給邠王為嗣,二十歲時就藩,如今已是七十來歲的人了。朝中皇帝已換過兩任,對於這位遠在邠州安分守己又十分高壽的皇叔很是禮遇優待,今年邠王百歲壽誕,皇帝諸大臣都有豐厚賀儀,各地藩王皆是後輩,本人因藩王無法擅離封地,卻都上摺子請示,派了世子前來賀壽。皇帝不僅同意,還特地令太子代皇帝前來,做足了姿態。
王府裡宴席豐盛,戲臺子熱鬧,然而這些皇子皇孫們要拜壽,卻得去城外的桃花源,今兒這樣大的日子,壽星公根本沒回來。
以太子為首,眾人進了莊子大門,個個噤了聲,待拜完壽茶也沒得一盞,紛紛被送了出來。這些人出來後面面相覷,心中驚詫莫名,他們那位老叔爺爺分明已是百歲壽齡,然而除了滿頭白髮,面容竟似俊雅的中年男子,只那一雙看透世情的目光暴露出年齡沉澱的秘密。
看來外界傳言老叔爺爺學道有成,果然不假。
朱常漵此時心裡又得意又失落,拿著鏡子不停的照視,撇著嘴道:“嘖,老了。”
鏡中映出另一人的容貌,幾十年過去,依舊是黑髮玉面,清輝皎皎。
朱常漵看著他,目光溫暖,又萬般不捨。他雖學了功法延年益壽,甚至吃了丹藥的緣故駐顏有術,可到底**凡胎,再拖下去,只剩一副蒼老鶴皮,又有什麼趣味。
桃朔白走到他身邊:“你我還會再見的。”
朱常漵一笑:“哦,你說來生?可惜那時我都不記得你了。”
“總有一天會記起來的。”桃朔白花費了幾十年,總算弄明白他體內煞氣的形成原因。
朱常漵的確是上界歷劫的仙君,怕是因什麼緣故遭遇了心魔,不得已只能下凡歷劫以求化解,在這過程中,仙君的記憶是被封印的。他既然與之有緣,想來是別有緣故,又因煞氣乃極陰,而他本身乃是極陽,這一世幾十年朝夕相處,氣息交融,那煞氣變得十分安靜乖順,只是如何化解,似乎還窺不破機緣。
朱常漵這一世確實修道,又有桃朔白在旁提點,悟性奇佳。如今他已隱隱窺出了些許端倪,深知凡人力不可勉,又對桃朔白所謂的來生再聚充滿期希。
當晚,朱常漵與他說道:“朔白,幾十年的桃花釀還沒喝呢,可惜了……”
桃朔白心有所感,轉頭看時,朱常漵已沒了氣息。
桃朔白平靜的叫來朱由莯操辦後事,一人來到後山,將地窖中埋藏的一批陳釀盡數收入儲物袋,而後招回木叔等四人,開啟了傳送陣。當朱由莯前來尋他,只看見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一道白光之中。
震驚過後,朱由莯想起母親告訴他的話。
母親曾說,不要怨恨將他過繼給邠王,因為桃公子不是凡人。曾經的他倒不曾怪過父皇母后,儘管失落過,但他也覺皇帝不好做,倒是做藩王自在,卻也是到了今天才明白母親話中真意。
如今他已是七十五高壽,卻身體健朗,耳聰目明,行走如風,他同輩的兄弟早已不在人世,便是後背子侄都不曾有他這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