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多久以前呢?記憶清晰地豁出時間的矇昧塵埃,我還是笑語玲瓏、不解世事的甄嬛,曾這樣真心的,期盼著他的真心。小兒女情懷,大抵如是吧。我輕輕道:“皇上還記得?”
他攜我的手,聲間輕而如初雪,涼涼地一片片化落在頰上,“朕永誌不忘。”
我微笑相答,然而永誌不忘,是多久呢?我無心去想。
浣碧扶著我的手,身後槿汐與花宜牽起長長的裙幅,依序前往昭陽殿。
朱宜修照例是著為嬪妃行冊封禮時的大袖紫金百鳳禮服,華服年年如新,她的容顏卻是一日老於一日了。裙幅下垂的線條如飄逸順滑的流水,無一絲多餘的褶皺,皇后依舊寶相莊嚴,如高踞雲端神色慈藹的神。她口中說的是年年如是的話,只是不同的人罷了。“淑妃甄氏,貞貴嬪徐氏得天所授,承兆內闈,望今後修德自持,和睦宮闈,勤謹奉上,綿延後嗣。”
我與燕宜低頭三拜,恭謹答允:“承教於皇后,不勝欣喜。”
抬頭,見玄凌的明黃色緙金九龍緞袍,袍襟下端繡江牙海水紋,所謂“疆山萬里”,綿延不絕。再抬頭,迎上他欣慰而溫暖的笑容,期期凝望於我,心頭驟然和暖而放心,唯有他這般笑意,才是我的存活之道。
禮畢,玄凌微微仰首,轉臉看著皇后,和顏悅色道:“淑妃一向聰穎**,善識大體,年來皇后身子總是不大好。也該好好將息。不如將協理六宮之權交予淑妃,宮中瑣事皆由她打理就是,皇后以為如何?”
皇后笑容合度,幾乎連眉毛也不動一動,笑如春風拂面,“那自然是好的。只是臣妾雖然體弱,淑妃妹妹也要照顧一雙兒女,不日朧月帝姬也要接到柔儀殿撫養,只怕淑妃忙不過來,百上加斤。”
我垂首不語,玄凌笑語不解,“朕朕已與淑妃商定,覺得朧月帝姬撫敬妃撫養甚好,不必再挪動了。靈犀帝姬與予涵也由乳母照料,費不了淑妃多少功夫。”
皇后微微一驚,旋即笑道:“倒是臣妾多慮了。”說罷笑看著我,聲音愈發柔和,“只是淑妃頭次料理宮中事物,這些事說多不多,說小也不小,不免有些吃力,不如…”
我仰起臉,謙柔道:“皇后娘娘體恤臣妾,所言極是。臣妾到底年輕,不如諸位姐姐閱歷豐富。端妃姐姐最早入宮、敬妃姐姐曾協助皇后料理後宮之事多年,臣妾很願意向兩位姐姐討教問詢。”
玄凌很是滿意,揉一揉下頜道:“你肯如是就最好不過。”說罷看皇后,“皇后還有會麼話要囑咐淑妃麼?”
皇后的唇角抿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神色幾乎沒有任何破綻,笑容滿面道:“淑妃現是宮中嬪妃之首,即要勤勉於宮闈之事,也要好好侍奉皇上,再添幾位皇子才是。”
我恭謹下拜,珠瓏閃耀仍遮不信我滿臉懇切,“臣妾是皇后一手調教的,絕不敢辜負皇后期望,必當竭盡全力。”
玄凌親手攙我起來,微笑道:“跪久了膝蓋疼,起來吧。好好用著您的淑妃金寶,如今它可不止是一塊冷冰冰的金塊了。”他凝神想一想,“再傳旨下去,端妃與敬妃的俸例視同夫人。”
我自然曉得玄凌的心思,自華妃進皙華夫人後,玄凌再未肯冊一位夫人,彷彿是避忌當年舊事,不願再提。宮中諸女因從前玉厄夫人皙華夫人皆不得善終,寧居妃位也不願攀夫人之份。倒是玄凌此舉,很有些兩全其美的意思。
皇后起升更衣,笑聲柔和,道:“臣妾先去更衣,皇上與淑妃先去重華殿接受妃嬪叩拜吧,今兒也是靈犀帝姬與皇二子、皇三子的滿月禮呢。”
玄凌微微頷首,與我自柔儀殿接回靈犀與予涵,貞貴嬪接過予沛,同至重華殿。重華殿早已飾一新,遠遠便於工作聽得絲竹管絃之聲熱鬧非凡。紅紗飛揚,玻璃閃耀,彩燈舞動,香風不絕,連空氣裡都漂浮著令人眩暈不已的喜慶之氣。
後宮妃嬪們早已悉數已到齊,按位就座。眼見玄凌引著我與貞貴嬪進來,一一起身道賀。滿殿盛裝麗服的韶華女子,無論心底是否願意,面上都是笑靨如花、顧盼生輝,明媚勝過幾許上林春光。
玄凌與我並肩而立,貞貴嬪立於左次稍後一位,接受眾人萬千道賀。
添壽盤裡諸妃所贈的金珠寶器越堆越高,直見要滿溢了出來,不得不又換了一個。貞貴嬪含情舉杯斟向玄凌,柔聲道:“郎情似酒熱,妾誼如絲柔,酒熱有時冷,絲柔無斷絕。臣妾但願皇上待淑妃姐姐與臣妾之心亦如絲柔無斷絕,且請皇上飲盡此杯。”玄凌盡興之至,如何不允。
我懷抱孩子盈盈立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