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道:“有過不罰,此事又關係皇嗣,朕心裡總是不舒坦。”
風吹過,花樹顫顫搖曳,斑駁的痕跡淡淡的映在冰綃窗紗上,似欲伸未伸的指爪。我拉著他的手柔聲道:“皇上就當為臣妾和肚子裡的孩子積福吧。也當給那個人一個回頭的機會,若真有下次,再一併罰過。還有,那些抬轎輦的內監也是無心,出了事他們比誰都害怕,皇上也一併饒過了,好不好?”
殿內靜極了,彷彿無人一般,只遙遙聽得見遠處的蟬鳴在一天的聲嘶力竭之後無力地唱著一聲又一聲。晚風穿越樹葉的沙沙聲響,好似下著一場朦朧的雨,和著殿內清涼的氣息,恍若還在暮春時節。殿內燭光盈然,紅燭搖曳的柔光之下,緩緩滑落一滴滴軟而紅的燭淚,淌在鎏金蟠花燭臺上,逶迤成珊瑚的斑斕形狀。
玄凌抱著我的肩,輕聲讚歎,“嬛嬛,你總是願意體諒。”
我溫順倚靠著他,“臣妾並非大度,只是不想因臣妾所生的是非煩擾皇上。前朝政務已足夠讓皇上憂心,回到後宮,皇上更應放鬆才是,否則何來精力處理國事呢?”我帶點撒嬌的口吻,輕輕道:“臣妾方才請求的,皇上可依麼?”
玄凌氣消了許多,道:“如此,朕就先饒了他們這次。”他肅著臉色,“若還有下次,朕必定嚴懲不貸。”
玉簾輕卷,浣碧沉靜退下。玄凌捏一捏我的下巴,輕笑道:“方才嬛嬛說朕到了後宮之中應該放鬆,那麼你說朕該如何放鬆呢?”
我牽著他的手引他至榻上躺下,舀了一匙白檀添在青花纏枝香爐裡。那散碎的香如潔白的雪花一般紛紛揚揚散落到爐中,嫋娜的煙霧好似層層輕紗,綿軟地一重又一重恣意在重重的垂錦帷帳間,如輕絮瀰漫。整個大殿內恍若一潭深靜的水,寂寂無聲地安靜了下去。
我親自捧了一盞酸梅湯來喂到他嘴邊,柔聲道:“涼了好久了,皇上喝了可以解晚膳的油膩。”
玄凌眼角飛揚,道:“不過一盞酸梅湯而已,就來敷衍朕麼?”
我輕笑道:“哪裡敢敷衍皇上呢?這酸梅是用桂花蜜糖泡開,加了甘草、陳皮和肉桂制的。皇上這兩天不是有幾聲咳嗽麼?喝這個最好不過了。知道皇上要來,早早就在青瓦大花甕裡用冰水湃上了。”
玄凌眸中有融洽的暖意,“難為你有著身孕還這樣細心,胡昭儀今日問起朕為何這樣疼你——旁人哪裡知道你的好處。”
我笑答:“蘊蓉妹妹這樣說了麼?今兒在太后那裡還碰上她與和睦帝姬了。”
玄凌“哦”了一聲,道:“她沒跟你說什麼吧?蘊蓉年輕,有時候說話做事難免著三不著兩的。”
我道:“皇上哪裡的話呢,臣妾瞧著胡昭儀是極聰明俊俏的一個人呢。”
玄凌換了個舒適的姿勢躺下,漫聲道:“蘊蓉的脾氣雖然驕矜些,人卻是不錯的。”
我拾過一把羽扇,輕輕搖著道:“皇上累了,不如先睡上一覺,再去別的嬪妃處吧。”我為難地微笑,“臣妾恐怕不能侍奉皇上呢。”
玄凌打了個呵欠,散漫的眸中微有晶亮之光,道:“朕哪裡也不去,就算你不方便侍寢,朕也陪著你睡著。”
我歉然道:“怎麼好讓皇上為了臣妾如此呢?”
他笑著拉過我的手,隨手扯下帳簾,輕聲道:“只要朕願意。”
夜色深沉,窗外滿天星光漏進零星幾點,亦被紅綢樣的燭光綿柔化開了。
第十四章 慶嬪周珮
次日清晨,照例去見過了皇后,回到柔儀殿中。小允子隨我進了暖閣,低低道:“已經問到了。”
我慢慢喝了一口清茶,眼皮也不抬一下,“是什麼?”
小允子道了聲“是”,又道:“花匠說,那鵝卵石上的青苔是川地特有的,叫做牛毛蘚,通常擱在盆景裡做點綴。”
我淡淡“嗯”了一聲,道:“還有呢?”
小允子低著頭道:“花匠說了,這牛毛蘚容易與他物相剋,不易存活,只有種著蜀中同種的矮子松時才有。而宮裡喜歡種這種矮子松當盆景的,只有翠微宮麗夕閣的慶嬪小主。因為她是蜀人,也喜歡這個,所以皇上專門賞了她。”
我撥著茶蓋,笑道:“查的那麼容易還那麼清楚,小允子你是個能幹的。”我叫槿汐,“去敬事房問問,近一個月最當寵的嬪妃是誰。”
槿汐辦事極快,不過一盞茶時分已經回來回話,“奴婢問了,最當寵的是麗夕閣慶嬪和燕禧殿胡昭儀;其次是景春殿安貴嬪和綠霓居灩常在;還有復香軒楊芳儀和採容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