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怎麼告訴西決這件事呢?”三嬸出神地看著吊燈,“給他打手機,十次有九次是不在服務區,好不容易通一次都不知道訊號行不行……南音,不然你先在電腦上發一封那個什麼郵件紿他,再寫一封手寫的信吧,他上一次給家裡打電話都是兩週前了——每次都得走好遠的路去到郵電局,真是傷腦筋……”
“好吧,”南音點點頭,“不就是把事情說清楚,要他寫封授權委託書回來就行了麼?我想想,哥哥上一次寫給我的用手寫的信,寄到龍城來用了多久?”
“你……”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你經常給西決寄手寫的信麼?”
“嗯。”她看了看我,“你要是想寄的話,也可以啊。”
“我還是算了,我,”我勉強地笑笑,“我都那麼久沒有用筆寫什麼了,說不定好多字都不會寫了呢。”
南音托起了腮,非常神往地說:“爸,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哥哥很快就要變成一個有錢人了對不對?”還沒等三叔回答,她自己興奮地粲然一笑,“真好,我以後隨時隨地都找得到人借錢。”
“話也不是那麼說的。”三叔苦笑道,“官司能不能打贏還說不好。”
“我覺得行,”三嬸突然說,“我有種感覺,就是覺得行。可是啊,”三嬸長長地嘆氣,“我倒覺得對西決來說,這未必是好事。”
“這還不好?”我淡淡地說。
“我們現在的日子不好嗎?要那麼多錢做什麼?”三嬸的表情居然是吃驚的,“西決是個善良的孩子,本來就不容易分清誰是真心對他好的,一下子憑空多出來這麼一筆錢,我怕他更容易碰到壞人,遇到麻煩的事情。”
“不要瞎操心了,西決哪有那麼傻。”三叔說。
那天夜裡,我真的想要試著寫一封信給西決,我坐在餐桌前面發了很久的呆,終究還是沒寫。因為我害怕他會收不到,因為我害怕他即使收到了也不會看,因為我害怕他即使收到了,看過了,終究還是不會給我回信。雖然這三種情況導致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可是我知道我一定會無休無止地猜測我自己遇上的到底是哪一種——我不想給自己惹這樣的麻煩。
就是在這樣的深夜裡,我接到了江薏的電話。
“東霓,我現在在龍城。”她的語氣淡談的、聽上去也不像是要給我驚喜。
她爸爸留下來的那套老房子如今變成了一個倉庫,滿地都堆著書。她就端坐在一摞《莎士比亞戲劇》上面,對我說:“骨頭都要累散了。”
“你……是要把它們都當廢紙賣了麼?”我故作驚駭狀。
“去死吧你。”她瞪著我,“我現在要把這房子租給別人,人家房客嫌這一屋子的書太佔地方。我回來就是來折騰這個的。暫時放你那裡,行不行?”
“還不如放我小叔那裡,至少有人看,也不算糟蹋東西。”我盯著她,“你在北京,好不好?”
“就那麼回事吧,沒什麼好,也沒什麼不好。”她似乎不願意多提,“東霓.西決什麼時候回來?”
“他要去一年。”我意味深長地笑笑,“是不是在北京不開心啊,還是被什麼男人騙了,想起來吃回頭草?”
“滾吧你。”她笑著拿起身邊的—團舊報紙丟我,“我是真的想他了,不行啊?”
“當初走得頭也不回,是不是發現西決居然沒有死纏著你,有點兒不過癮啊?”我一面調侃她,一面就勢也想坐在另一摞莎士比亞上面。
“別——”江薏慘叫著,“那上面全是灰。要坐上去你也要先墊一張報紙啊。”
我把剛才她拿來丟我的那張報紙開啟來,那是一張當天的《龍城法制日報》,真的是不小心掃了一眼——因為我想把它摺疊起來,我就看到了一個讓我一愣的標題,那篇報道講的居然就是二叔他們那場官司。
我不動聲色地把它鋪好,然後坐下來,慢慢地說:“江薏,你我之間,不用藏著掖著。”
她一怔,臉上也跟著不動聲色起來。
“你看到報紙了,你知道鄭嵩是西決的爸爸,你也知道西決很可能要得到很大一筆錢了,對不對?你在龍城有那麼多朋友,打聽出這個來不過是幾個電話的事兒。所以來問我西決什麼時候回來,所以你告訴我你在想他……江薏,”我悲哀地搖頭,“我真替西決不值。”
“我是真的愛他,你最清楚這個!”她激動地喊叫了起來。
“是,你愛他,只不過你受不了他身上的有些缺點,可是現在他有錢了,或者說他可能要有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