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忐忑不安。
然而今天,卻有一隻玄色的隊伍從城外的趙氏之宮開來,親迎於館驛之外,有眼力的國人都認得出,這是上軍將趙鞅的儀仗。
大概是對執政冷落重要盟友看不下去了吧?國人們紛紛讚歎,晉國總算出了個做實事的卿士。
人群中的各卿族眼線也在琢磨這其中的政治意味:趙鞅在六卿中排位第三,卻繞過了兩位職位更高的上司,甚至繞過了晉侯,直接前來交接宋人了!
此時的趙鞅,正挺立在華麗的駟馬戰車上,他年過四十,頭戴遊獵皮冠,美須及胸,一身犀甲戎裝,系一條手掌寬的飾玉軟革腰帶,手扶帶穗飾的青銅武劍。身側的車右則為他捧著昔日平“王子朝之亂”後,周天子御賜的雕漆玈弓及雁翎羽箭。
趙鞅有些悶悶不樂,心思還在今早與家宰尹鐸的那場爭吵上。
與諸侯外交之權,原本牢牢掌控在現任晉國中軍將、執政卿範鞅的手中。但範鞅垂垂老矣,才不得不下放權力,讓給年富力強的趙鞅。
於是這次接待宋國大司城樂祁的任務,在趙鞅看來,就得由他來管轄。
不過家宰尹鐸卻不這麼看,他認為這不合規矩,還是謹慎一些好。
趙鞅耐著性子,對這位老臣苦口婆心地勸說:“尹家宰,範伯已經執政多年,他與中行氏一道,交通外國,甚至與成周劉公、魯國三桓以國書來往。你看如今之勢,要想在朝中立穩腳跟,哪能不結外援?何況宋國大司城為人方正,是個君子,與我也有十多年的交情,我怎麼忍心看他被冷落在東門館驛。”
“如今諸侯唯獨宋、魯事晉,宋公知道晉國六卿不和,派他出使定有試探之意,就是想看看晉國朝政究竟哪一家說了算。便是我趙氏不派人迎接,範、知、中行、韓、魏也遲早會派人去攀附。到時候樂祁大夫住在其他卿族宮中,宋國與其他卿族交好,我趙氏孤立無援,悔之晚矣!”
那山羊鬍子的尹鐸卻危言聳聽:“然而臣亦有一言,敢問主上,去約同宋國大司城田獵,按照禮儀,是將他迎到晉國太廟,還是趙氏家廟?出使他國,未曾見過國君,卻先入私門;未曾遞交國書,卻先交好於陪臣大夫,這是失禮之事!臣絕不敢陷樂祁大夫於此不信不義之地!請主上收回這個亂命!”
你看你看,這尹鐸竟然說他是亂命!趙鞅可不是個好脾氣的主君,差點就拍案而起,把尹鐸轟到溫地去看守祖廟了。
幸好女兒季嬴恰好出現,打斷了他們的爭吵,主臣不歡而散。趙鞅做事一向雷厲風行,他也不管尹鐸如何想,在朝食之後,便帶著浩浩蕩蕩的儀仗,偕拜貼來到東門館驛外,約同宋國大司城,前往趙氏私邑外冬狩宴飲。
正在此時,宋國的儀仗走出驛館,已經緩緩靠近。
趙鞅收回思緒,輕撫美須,露出了標準的貴族式微笑。
“樂伯!”
宋國大司城樂祁就在對面戎車上,他看到趙鞅擺出的大陣仗後,心中陣陣苦澀。哀嘆果然不出那個善於占卜的幕僚所算,自己還是捲入了晉國的六卿之爭。
他卻仍面不改色,也笑盈盈地朝趙鞅拱手。
“趙孟!”
“敢問樂伯,宋公貴體可好?”
“吾君甚好,多謝趙孟掛念。”
兩人是各自國家的下卿,按著禮儀讓下人獻上見面必備的稚、羔、鵝,致敬行禮,問侯國君無恙後,便停在路中央,開始相互謙讓起來。
“樂伯乃晉國貴客,鞅敢請樂伯先行。”
“不敢不敢,魯國賢大夫臧宣叔說過,大國之下卿,位同大國之上卿,祁位淺,請趙孟先行。”
“樂伯太過謙虛,你年歲長鞅,依周禮,長者先行……”
一陣推讓之後,最後兩車並排行駛,只是趙鞅要超出了半個馬頭,兩車靠的極近,方便兩位卿士交談。
樂祁望著對面的車伕讚歎道:“趙孟,您的御戎,就是號稱‘晉國伯樂’的郵無正大夫麼?果然御術了得,操控駟馬如同舞動自己的四和手指般熟練靈活,的確能與秦穆公的秦之伯樂比個高下啊。”
趙鞅一向喜歡收納天下材士,對此有些得意,來而不往非禮,他也立刻誇了回去。
“樂伯幕府中也有不少人才啊,鞅聽說其中有一位姑布子卿,善於占卜相面,見人一面便能知其仕途族運……敢問姑布子卿可在樂伯列中?”
他一邊說著,一邊回頭去看樂祁儀仗中跟隨的副車,想找到那位名揚諸侯的相士。
樂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