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的目的,我就太對不起您的這一片赤誠之心了。
首先我宣告:昨天我在車上所講的關於我自己在西雙版納的故事,完全是真實的,沒有任何虛構的成份。我到泰國來,確實是因為業務上與曼谷的一家旅社搞聯營,需要進一步商談一些可行的專案。至於我要到王塔克去,那純粹是為了藉此機會去尋找我的一個朋友。正確地說,是我沒舉行婚禮的妻子。
讓我接著昨天的話茬兒,把故事繼續說下去。
那年,我因為多嘴,說了幾句《中國共產黨黨章》上出現的笑話。其實這事兒與我毫不相干,結果不但給自己招來了一頓毒打,還把我初戀的物件也送上了西天。儘管後來沒事兒了,法院也不追究我的刑事責任了,可我的心情壞到了極點。中國人,特別是中國的知識分子生性懦弱,以善於忍耐在全世界出名。對於大陸的苛政,他們心裡不是不明白,但是逆來順受慣了,只知道忍氣吞聲,苟且偷生。我第一不是知識分子,第二少年氣盛,第三已經走到了絕路上,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只好鋌而走險,第四腦子還比較清楚,覺得在這樣一幫渾蛋的統治下當老百姓,實在太憋氣也太窩囊了。何況當時在雲南邊境插隊的知青不甘心呆在農村受苦,越境外逃的人很多。據事後不完全統計,十年“文革”期間,單是外逃的知青就有十幾萬,國境線上每天都有上百人透過。因此,我才下決心冒險偷渡國境,逃出了中國大陸。
儘管當時我還不滿二十歲,可是要辦這樣一件大事,也是經過大腦認真反覆地多次思考以後,才做出決定的。要知道,當時的中國共產黨,認定只有他們執行的才是真正的馬列主義,只有中國大陸才是真正的社會主義國家。所有“外國”,除了阿爾巴尼亞是“歐洲的社會主義明燈”之外,不是帝國主義,就是修正主義,至少也是反動派當政,對“海外”兩字視同洪水猛獸,因此執行的是“閉關鎖國”政策,把“國門”關得緊緊的,既不許外國人進來,也不許國內人出去,而且用形而上學的認識論認定:凡是偷渡國境的黑五類子女,必然去投靠帝修反,因此用法律的形式把“偷渡國境”解釋成“叛國”,不但抓回來要重判,當場打死,也是白死。
所以,我的這一決定,實際上是冒著死亡危險的孤注一擲!
不過在知青的傳說中,似乎雲南的邊境是所有邊境中防守最不嚴密的一個地段。因為雲南的外面就是緬甸的東北地區,而當時的緬東北是控制在緬甸人民軍也就是緬共手裡的。在雲南越境的人,大多數都投了緬共。而緬共是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堅決支援中共的。只是緬共還沒有取得政權,中國政府不能公開地支援他們罷了。大批紅衛兵知青越境參加緬共,實際上是對緬共的一種實力支援,因此據說雲南邊防軍看見大批知青越境,並不怎麼追究,而只盯著單身偷渡國境線的人,特別是像我這樣的黑五類子女,一旦抓回來,不死也要脫層皮。我偷渡的目的是要從緬甸轉道去香港,而一時間也沒有與我懷有同樣目的的大批知青可以同行,所以說,雖然我也在中緬國境線上偷渡,卻與人家革命派子女有所不同,依舊存在著很大的危險性。
偷渡之前的一段時間,看起來,我好像仍舊與過去一樣,不言不語的,每天干活兒回來,沒事兒了就看書,而且看的都是馬恩列斯和毛澤東的著作,讓人覺得我在認真刻苦地學習,一心要改造自己那腐朽、沒落的資產階級世界觀。其實,我是在探索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在我心裡縈繞已經不止一日,好像燒著了一團火,這團火,幾乎把我自己給燒著了。
我越琢磨越覺得像我這樣的人活在大陸太沒有意思了。我曾經很客觀地問過我自己:我究竟信不信馬列主義呢?經過認真的反省,我奇怪我對馬克思的理論竟是那樣執著地相信。我不敢說我讀遍了馬列主義的經典著作,但我至少讀過《社會發展史》,也相信社會發展史的理論。我堅信:資本主義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必然要進入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因為除此之外,我的確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更好的社會制度可以發展。如果我不相信馬克思主義,那麼我相信什麼呢?總不能說我什麼都不相信,認為資本主義是人類社會最理想的制度也是最後的制度吧?
但是對照書本和現實,我也有許多問題想不通。今天咱們雖然不討論這些問題,不過為了說明我當時的思想,簡單舉幾個例子還是必要的。
第一,毛澤東說:農民起義進行一次,社會生產力就向前飛躍一次。我怎麼也想不通。明朝末年,李自成、張獻忠領導的農民起義,今天官兵殺過來,明天農民軍殺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