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你倒空出許多水來,這才有了呼吸,漸漸活過來的。”
“活是活過來了,可你只有微弱的呼吸,沒有知覺,能不能真的活過來,還不一定呢!”大叔接著說。“我們解開你的衣裳一看,一顆子彈從左肩下面打過去,都打透了,一面一個小窟窿。幸虧高了幾寸,沒打中心臟,也幸虧用的不是炸子兒,沒傷著骨頭。你說這不是菩薩保佑是什麼?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小夥子,也許你往後還能成一番氣候呢!”
“我見你脖子上掛的佛像,金光閃閃的,跟我們的不一樣。也許就是那佛爺在保佑著你吧?”大嬸兒自以為是地說。“柳芭,快去把你大哥那個佛爺請來,給你大哥掛上。”
“柳芭”是大姑娘的名字。她聽母親這樣說,趕緊到佛爺龕那裡恭恭敬敬地把毛主席像章捧了過來,要給我掛在脖子上。
我搖搖頭。我這個“護身符”,只是用它來護送我過關的。因為那時候在大陸任何地方行走,沒有毛主席像章,簡直寸步難行。如今到了緬甸,用不著這東西了。何況這還是小菁的舊物,睹物思情,徒增傷感。所以柳芭要給我掛上的時候,我搖搖頭說:
“我在那邊,這是我的護身符;現在過了國界,用不著了。你要是覺得好玩兒,就送給你吧?”
柳芭眼睛一亮,不知所措地呆住了。
大嬸兒也一愣,隨後趕緊介面:
“大哥給你,這是大哥的情意嘛,你趕緊謝謝呀!還不把你的佛爺給大哥掛上?”
柳芭的眼睛又一亮,羞澀地接過毛主席像章,又把她自己脖子上的一個銀質的佛爺摘了下來,掛在我的脖子上。
我不好意思拒絕,沒想到陰差陽錯,因此導致了一場誤會。
“謝謝你,謝謝你們一家。我能夠活下來,一方面是神的保佑,最主要的還是你們一家的救援。只要我往後有一絲兒長進,都是您一家人的恩情啊!剛才您說我肩胛中了一顆子彈,那麼大腿上的傷?……”
“大腿上的傷,是漂流中在尖石頭上擦傷的,破了一塊皮,不要緊的。”大叔安慰我說。“南覽河河床淺,河水急,你半個下午漂下來二十多里,沒讓槍子兒打死,也沒在水中淹死,簡直是奇蹟!簡直是天大的奇蹟呀!你在沙灘上擱淺了,鬼使神差的,又讓我的三個丫頭碰上了,你說這不是緣份是什麼?小夥子,你別害怕,到了我這裡,就像到了你自己家一樣。你就好好兒歇著,放心養傷吧。你剛醒過來,不能多說話,等你的傷好些了,這裡的事情,我再慢慢兒跟你說。”
長話短說吧,從此我就在這家泰民家裡住了下來。
幾天以後,透過與岜裡大叔斷斷續續的交談,我才知道他也是1958年才從西雙版納“非法移民”過來的。那時候,中國“大躍進”,創辦“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把農民的土地、耕牛、農具等等都集中起來使用,集體出工,集體分配。西雙版納地區雖然是“傣族自治”,也不能例外。這一劃時代的舉措,對當時剛剛脫離刀耕火種還沒有幾年的傣民來說,這一“躍進”,步子實在邁得太大了。因此有許多人特別是年輕力壯的人思想不通,生怕公社化以後自己吃虧,紛紛逃往緬甸、泰國。大叔兩口子,就是在那個時候牽著一條大水牛偷渡到緬甸來的。不幸的是:在偷渡的時候,大叔的妻子負了重傷,不久就死了。至於是怎麼負的傷,大叔沒細說,我也不便於問。
岜裡大叔偷渡雖然成功,卻兩口子變成了單身漢,心裡好悲傷。儘管與“祖國”不過一河之隔,河兩岸的人,語言、風俗基本一樣,卻是兩個世界。河那面是熱火朝天地“大躍進”,集體勞動,政社合一,要在三五年之內超英趕美,從剛脫離封建社會正在搞民主改革的社會基礎上跑步進入共產主義社會;河這邊還是土司頭人統領著鄉民,一家一戶地小面積經營,過的完全是原始封建社會的生活。好在河這面有大片的荒地,只要給頭人交租納稅,安家落戶是沒有問題的。這裡地廣人稀,鄉民們都願意有人來落戶,也好多個鄰居走動,互相之間有個幫助。所以凡是全家逃出來的傣族鄉民,很快就都安定下來,繼續過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初民生活。但是對岜裡大叔來說,最傷心、最困難的,莫過於失去了愛妻,即便在當地鄉民的幫助之下搭起了竹樓、租來了土地,一個人忙了地裡顧不上家裡,忙了家裡又顧不上地裡,生活亂了套了。
因此,他到這個地區不久,就有人勸他說:與其一個人自立門戶,還不如去給人家當“上門女婿”呢。
所謂“上門女婿”,就是男嫁女家。當地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