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秣無話可回,只能默然望著她。
陳燕珊又噘起嘴:“好啦,我開玩笑的,我才沒那麼花痴呢,哼……”
秦秣笑了笑,這個小女孩其實很可愛。
節目一個個地過去,有些新鮮有些老舊,有的有趣,有的乏味,總的來說,都還不錯。秦秣 是頭一次現場看這樣的演出,看得倒是很認真。
將近尾聲的時候,雷靖安又上臺報幕:“請高二(二)班的方澈同學為我們帶來他的原創歌曲《江城子》!”
秦秣抬眼望去,那舞臺彷彿朦朧。
卷二:燦爛時節誰煮酒 四十六回:江城子
這是一片驟然陷入黑暗的舞臺,觀眾席間炫彩閃耀的熒光棒遠遠無法點亮那片舞臺的光影。
各種各樣的怪聲從幾千學生當中傳出,有人歡呼有人驚叫,也有人吹口哨,還有人喝倒彩。從匯演開始到現在,這舞臺燈還是第一次全滅。那一片黑暗靜謐與觀眾席的熱鬧喧囂相比,便好似是遠隔在另一個世界。
秦秣的驚訝猶自未退,旁邊的陳燕珊已拉住她的手臂尖叫著道:“天哪!秣秣,你聽到沒?是方澈!居然是方澈!他的原創歌曲?他會唱歌?他還會寫歌?”陳燕珊尖叫稍歇之後,又使勁搖晃秦秣,“秣秣!秣秣!”
這小姑娘,彷彿不如此搖晃別人,不足以表達她心中的激動。
秦秣輕輕拍她的手,安撫她:“好了珊珊,先聽聽方澈能唱出什麼來吧,說不定他就哼個五六七八也叫原創歌曲。你先別激動,聽了再說。”
陳燕珊噘著嘴正要反駁,一片喧鬧中驟然響起一縷恍如絲帛破裂之聲的清音!
整個空間的喧鬧便彷彿是金秋麥田裡被整齊割去的麥子,齊刷刷停止。
然後,人們所有的聽覺又一齊被那一縷不絕的天籟佔據。
沒有聽過的人永遠都無法理解什麼樣的聲音才算天籟,但這一刻,所有的人都彷彿明白過來。所謂天籟,原來就是這樣。
自心而生,不沾塵埃。清澈時似乎一眼可以望穿星空,激烈時只一呼吸就能五內俱焚!
佛說一彈指六十剎那,一剎那九百生滅。那麼這一縷裂帛之聲,便當得一個輪迴,這一個輪迴便是百千世紀……
只是一聲,手指一拂,就是電光火石,石破天驚!
這一道聲音的力量帶著金戈鐵戟的氣勢,直直劃破那一幕悠遠的黑暗。然後頓住,餘音繚繞,繾綣不休。彷彿是黎明前小草的新葉破土而出,又彷彿是月夜下將起的霜露輕顫低鳴——你不用看見,只需要去聽,就能聽到,古琴聲潺潺流淌,其實,流淌的正是天亮、花開、陽光的微笑。
盈盈纏繞,綿綿如絲。
琴聲漸低,而後悠悠徘徊,這時才有輕柔的男低音幾近私語般滑入這段花開的盛事當中。新芽微吐,天衣無縫。
所有人呼吸放緩,靜靜傾聽。
“莫非是你,偷去天邊晚霞,才叫人知道,原來笑也是嗔。
不是宿命不是輪迴,只是我願意,被你得罪。
是糖是酥是酸是澀,都飛不過你的眼睫,畫不下,我的真。
前日煮酒昨日煎茶,我只是願意,被你得罪……“
私語聲,聲聲如在耳邊低訴,直到那一段如水溫柔漸漸消融在每一寸空氣當中,琴聲才又閒適從容地叮咚跳躍起來。
於是這個男子的聲調一轉,轉入中音,款款清澈。
“跨牆邀月草衣深。
晚霞沉,笑誰嗔?
柿子高高,饞斷好舌人。
猴兒折枝忙解意,山不語,夜闌真……”
尾音之間,綿延如山月,月下踏歌,歌也靜謐。
山間蟲鳴,琴聲翻滾,恍惚間那一段琴聲又似星河倒懸,剎那傾瀉出另一片難言的風景。
“大言不慚,要學佛祖拈花,你駐足回眸,卻不知為誰。
五百年醒五百年醉,等一次擦肩,天上人間。
紫電青霜干將莫邪,將誰的英魂祭奠誰,為一句,不離別。
細雨秋風冬雪消融,裁明月為衣,為你披上,願不願……”
聲音逐漸低沉,鬱郁隱隱,彷彿能勾起人心底最深處的隱秘悲傷。
五百年醒五百年醉,倘若果真只是為等那一才擦肩,那又何止是天上人間兩重天?當年干將劍成,他的妻子莫邪以身殉劍,吳王卻欲強奪雙劍,干將於是拔劍自刎,果不是,不離別?
要有多麼深沉的情感才能驟然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