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霞冷笑:“三四千?你以為那是小數目?你倒是說得輕巧,你一個月的工資也才兩千,你好意思說三四千不多?”
“這不是婷婷考了市狀元嗎?”秦沛祥聲音微微一揚,隨即又壓下,“阿霞,婷婷能考出這樣的成績,咱們不能丟那個人啊……”
“不丟人?那你就讓一家子喝西北風去?”
“可這個事兒不是已經定了嗎?難道還能反悔?”
“不反悔你想怎麼樣?你給我變錢出來?”
“秣秣她……”秦沛祥的聲音有些遲疑,“她還能讀書嗎?要不讓她早點出來……”
裴霞低聲驚呼,截住了話頭就罵道:“你這個殺千刀的沒用男人!你想怎麼樣?你是什麼意思?你那個破面子,比你女兒的前程重要?”
“我沒有……我,唉!阿霞,你又不是不知道,秣秣她……”
“別說,什麼都別說了,我不准你說!”門裡有隱約的哽咽聲傳出,“當初說好的,這事兒大家都忘了,誰也別提!”
秦秣雙眼下垂,靜靜地聽著。心臟卻彷彿被什麼柔韌的東西裹住了,跳動艱難,幾近窒息。
“好,我不提,我不提。”秦沛祥的聲音訕訕的,“阿霞,我不提還不行嗎?你別哭了。這樣吧,我再去找個兼職,爭取多賺點錢。暫時就先找親戚們借點,應個急。再說婷婷考得這麼好,謝師宴上肯定能收到很多紅包,也不完全就是填錢……”
“隨便你,反正我手裡的錢都是給三個孩子唸書的,絕對不能給你動用。你要是能借到錢,你就去辦你的謝師宴,你要是借不到,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讓三個孩子都讀上書!”
“阿霞……”秦沛祥苦笑,“你以為我就不關心秣秣嗎?只要能讀下去,我又怎麼忍心讓她退學?”
裴霞沉默片刻,才低低道:“很晚了,睡覺吧……”
秦秣輕嘆一聲,又悄悄地轉回小臥室,輕輕躺下。
窗外暗淡的星光透過這個城市的無數高樓,最後逸出一點,流瀉進秦家姐妹的小臥室內,映照得一切都朦朧幽謐,正如秦秣此刻不眠的心緒。
好一會之後,秦秣忽然聽到上鋪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緊接著架子床就開始輕輕搖晃起來。秦秣閉上眼,感覺到秦雲婷小心地下了床,又邁著輕巧的步子出了門。她的腳步聲在這深夜裡顯得格外明顯,秦秣聽到那聲音漸漸在小客廳裡遠去,又過一會兒,便傳來衛生間裡沖水的聲音。聽起來,這便是秦雲婷半夜起床上廁所。
秦秣輕輕鬆了口氣,她心深處並不希望秦雲婷聽到裴霞和秦沛祥的談話,所以秦雲婷是這個時候自然醒來的才正好。
靜夜之中,秦雲婷的腳步聲又漸漸近了,秦秣感覺到她站在架子床前,小小聲地自語:“這丫頭,就算天氣熱,肚子上也總得蓋點東西呀,著涼了怎麼辦?”
然後有微微的馨香傳入秦秣鼻端,秦雲婷已經俯下身來,抓過床腳的薄毯子,很小心地扯出一截蓋在秦秣腰腹處。柔軟的毯子輕輕壓身,秦秣卻忽然覺得,這一截薄毯更帶上了無數她所不願也不能承受的重量。
至輕至重,至柔至剛,弱水不浮,鵝毛不渡。而她卻要做那個,明知不能渡,依然要渡的人。
這個世上,本來就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要不願意,就可以不做的。
那種可以肆無忌憚地說:“我不願意,誰也別想勉強我。”之類話語的人,既不是從前的秦陌,更不會是如今的秦秣。
秦陌為什麼要不學無術,流連章臺?他就真的是天生紈絝?
說到底,那也不過是他對現實的一種逃避罷了。不走入那個深宅大院的人,永遠也無法理解那深深庭院的悲哀。他以清高為藉口,逃避世俗,放縱自己。又在奢靡與放縱之中,理所當然地更加逃避。如果不是發生了穿越的意外,也許再過十年,甚或只需要五年、三年,乃至十天半月,秦陌就會在奢靡放縱之中徹底迷失當初。
他會忘記他放縱的理由,而將那當成一種理所當然;他會深埋起年少時的崢嶸稜角,而隨著父親一起,深深沉入那個腐朽的朝廷,變成一個最典型的貴族官僚,甚至是敗家子。
秦陌有足夠的理由敗家。他的家族勢力龐大,財富通天,他不需要任何努力,就可以坐享金奴玉婢,無盡奢華。那他還需要做什麼?他除了繼續敗家,他還能做什麼?
只是,他永遠也得不到他真正想要的罷了。比如他幼時曾有過的天真抱負,比如他少年時曾幻想過的執子之手,再比如他後來也曾動過的肅清官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