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遠鏡,右腰斜跨一把青黑色鯊魚皮鞘彎刀,上身卻只穿著一件半舊馬甲,露出的臂膀和肩部面板上新舊傷疤重重疊疊在一起,一咧嘴笑起來像海盜頭子多過像資深船長的蘭道夫船長,上身搖搖晃晃,腳下卻穩定如黏在甲板上的岩石,悠悠然走到安德烈身邊。
“該死的傑夫,你在幹什麼?還不趕快去幹活。我們強大的法師先生可不需要你的幫忙。可別以為討好了他。我就會讓你少幹活——如果你真這麼想,我不介意讓你弄弄清楚,到底誰才是這艘船上真正做主的人!”
一陣劈頭蓋臉的訓斥,安德烈附近那個水手迅速落荒而逃。安德烈倔強地抬起慘白髮黃的臉,迎來的則是蘭道夫船長一個差點把他拍到地上的重重一掌。
“好樣的,小夥子!”
蘭道夫明知對方無法反抗,又在肩膀同一個部位重重拍了一下,
“敢跟我打賭的傢伙不下一百個,你已經超過其中四十九個了——我見過堅持的最久的一個,是一個來自瑞恩的好小夥,他成功在十三天裡把自己的體重縮減到原本的三分之一,並且沒踏上目的地的沙灘一步。就再次跟著船回去了——我看好你,你肯定能超過這個記錄的!”
他得到的回應是更加劇烈的乾嘔聲。
十三天……
強大地一擊造成了必殺傷害,此時此刻已經感到每一秒都度日如年的安德烈一想到還有十天,雙眼一翻白,從船舷邊滑下來。
曾經在海上駕駛海船十三年、到處搜捕魔族海盜的蘭道夫船長伸出殘缺了一根小拇指的右手。在安德烈滑到甲板上之前將他撈了起來,動作輕鬆得簡直不像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
沒等他做出把人丟回船艙還是遵從賭約丟進海里的選擇,手中一輕,一股無形的力量接替了他右手的任務,昏迷的黑髮青年法師的身體飄了起來。
“有勞您了,蘭道夫爵士。”
林安的身影出現在甲板艙門處,她似乎一直站在那裡,但人們直到現在才發現了她,袒露著油光發亮的上半身在甲板上幹活的水手們,忙不迭地退到後甲板,但仍有人趁此機會偷覷難得一見的女法師。
蘭道夫船長在林安消除忽略術前先一步發現了她的存在。
這位從海上風暴和海島魔族廝殺中活下來、並曾經因戰功獲封勳爵的老人,雖然精神力並不比普通人突出,卻彷彿有種敏銳的直覺,能像白嘴鷗捕捉淺層海水下的海魚般,將周圍環境的一切細節捕捉進他的眼中
“別叫我爵士!我早就不是爵士了!”滿臉淡黃色卷鬚的老人吹鬍子瞪眼,“還有,我不是說過,女人就該在船艙下好好待著,別上甲板,你難道嫌我們的人手還不夠緊張嗎?”
“我對您的排程能力和曾經最精銳的服役海員們的效率,有充分信心。”林安笑眯眯地說,對老船長語言下的歧視毫不在意。
這就是航海,秉承大海喜怒無常殘暴善變的性情,這群在海洋上征服或被征服的人們,同樣也暴烈而不遜、粗莽而等級森嚴,自成一定規則,不遵守規則的人必將受到懲罰甚至拋棄。
用蘭道夫船長的話說:“我的船和我的人可不是陪少爺小姐們玩浪漫冒險的玩具,誰要是敢給我添麻煩,我就一腳把他踹到海水裡喂海章魚!”
曾經獲得過勳爵爵位的蘭道夫船長,就是老西蒙推薦給林安他們的船長人選,如果有人一一檢查過這艘船上的一百三十二位海員的話,就會發現,包括蘭道夫船長和大副在內,他們所有人身體都有某些部位殘缺。
那都是他們費託南海岸服役期間,在多次戰鬥中留下的紀念——不錯,包括在最底層清理汙垢和汙水的最下層水手在內,這艘船上所有的被僱傭者,都是從大陸已知最精銳的海軍中退役的海軍。
曾經的勳爵,現在的蘭道夫船長,之所以失去爵位的原因,也沒有什麼苦大仇深的內幕。
他只是出售了自己的爵位,並用換來的錢買下了這艘被命名為“小安德烈寧”號的大帆船——能夠買賣爵位,這在商人之國也算不上什麼出乎意料的事,當然鑑於保證貴族階層的階級性和統治力,這種交易不會在明面進行,大多數人不會接觸得到罷了。
為了讓自己的心愛座駕“擁有配得上它的好小夥子”(老船長本人原話),蘭道夫船長花大錢買下這一群退役海軍們十年的僱傭契約,以至於身負鉅債,不得不以租借的方式,為自己的奢費和不善經營買單而已。
但從老船長絲毫不改並且日趨暴烈狂妄的破脾氣來看,就可以知道老船長的日子並不困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