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溫公爵在十幾處渡口嘗試強渡,弟弟寫道,屢戰屢敗。萊佛德伯爵淹死,來自秧雞廳克雷赫家外號“壯豬”的騎士被俘,亞當·馬爾布蘭爵士被打退三次……最激烈的戰鬥發生在石磨坊,此地由格雷果·克里岡爵士率隊攻打。在衝鋒中,他的人落馬無數,以至於死馬阻塞了河道。最後,魔山帶一群精銳親兵衝上西岸,但艾德慕調來後備部隊加以反攻,敵軍被徹底擊潰,亂作一團,傷亡慘重。格雷果爵士失去了戰馬,身帶十幾處傷,狼狽地逃過紅叉河,我軍則用箭雨和飛石歡送。“他們過不了河,凱特,”艾德慕潦草地寫道,“泰溫公爵退往東南,大概想虛晃一槍後殺回來,又或是真的撤退。這都沒關係,他們永遠過不了河。”
戴斯蒙·格瑞爾爵士興高采烈。“噢,只可惜我沒去,”她邊讀老騎士邊感嘆,“雷蒙德那傻瓜在哪裡?該讓他為這場戰鬥好好譜首曲子,諸神在上,我想這次連艾德慕也樂意傾聽。《碾碎魔山的磨坊》,這名字怎麼樣?我真該自己來填詞呢!”
“戰鬥結束前,我不想聽任何歌曲,”凱特琳尖刻地說,但她允許戴斯蒙爵士將勝利的訊息傳出去,並同意他的提議——大開酒桶為石磨坊的榮耀乾杯。這段時間,奔流城的氣氛一直緊張壓抑,給人們一點希望和飲料是再好不過的事。
當晚,城堡洋溢著歡慶的笑語。“奔流城萬歲!”平民們高呼,“徒利萬歲!萬歲!”他們來時既恐懼又無助,是弟弟收容了他們——雖然世上絕大多數領主都會將他們拒之門外。他們為他齊聲歡呼,聲音流過高聳的大窗戶,滲出厚重的紅木門。雷蒙德彈奏豎琴,身邊伴著兩位鼓手和一個吹簧管的小夥子。凱特琳聽著弟弟留給她作守備隊的這些青澀少年羞赧地笑語,興奮地嘰嘰喳喳。這些聲音很可愛……卻不能觸及她的心房。她無法分享他們的快樂。
在父親的書房,她找出一本厚重的、皮面精裝的地圖冊,翻到河間地的部分。在搖曳的燭光下,她的眼睛順著紅叉河道來回巡視。他退往東南,她想。現在大概到了黑水河源頭附近,她估計。
合上書本時,她只覺更加不安。諸神把一場又一場的勝利賜給我們:在石磨坊,在牛津,在奔流城外,在囈語森林……
既然我們不斷勝利,為何我還心懷恐懼?
Chapter47 布蘭
那聲音不過是最微弱的金屬碰擊,鋼鐵刮過石面的響動。他抬起靠在前爪上的頭,一邊傾聽,一邊嗅著夜晚的氣息。
夜雨喚起千百種沉睡的味道,使它們成熟鮮活。青草和荊棘,地上的黑莓,泥土,蠕蟲,腐葉,鑽過灌木叢的老鼠……一切都清晰可辨。他還捕捉到弟弟那身茸茸黑毛的氣味,以及他剛獵殺的松鼠所散發的濃烈血腥。很多松鼠在頭頂枝頭流竄,用小爪子摳挖樹皮,溼潤的毛皮,無邊的恐懼。一如外面的噪聲。
聲音又來了,刮動,碰擊。他站起來,豎起耳朵,尾巴翹立,放聲長嗥。那是一聲綿長高亢毛骨悚然的嗥叫,他要喚醒沉睡的人們,然而附近人類的石山依舊黑暗死寂。這是個沉靜而潮溼的夜,如此的夜將人類趕進了他們的洞窟。雨已停歇,但他們不想出來,而是躲在陰溼的石山灰洞,蜷縮在火堆邊。
弟弟從樹叢中鑽出來,動作沉寂得讓他模糊想起很久之前有過的另一個兄弟,那個一身白毛卻血紅眼睛的哥哥。弟弟的眼睛如一泓陰影之池,後頸的毛全豎起來。他也聽見了聲音,知道意味著危險。
刮動和碰擊聲再次傳來,其間還夾雜著滑行的響動,柔軟的皮腳在石面上迅捷地拍打。微風把一絲若有若無的男性氣息吹到鼻尖。他不認得這氣味。陌生。危險。死亡。
他朝聲音源頭猛撲過去,弟弟緊跟在旁。石山在眼前浮現,又滑又溼。他咧牙露齒,但人類的岩石並不理會。面前是一座門,黑柱條間緊緊盤繞著一條鋼蛇。他撞上去,大門顫抖,鋼蛇響動,它們搖晃半晌,復歸平靜。透過門上的縫隙,他看見巖壁之間長長的石頭洞穴,直通向遠方的石頭廣場,卻過不去。他努力想鑽過縫隙,辦不到。弟弟用牙狠狠撕咬大門的黑骨頭,咬不開。他們試圖合力在底下挖洞,但地面是又平又大的石頭,惟有表面被泥土和棕葉覆蓋。
他咆哮著,在大門前奔來奔去,接著再次撞門。它移動半分,又把他“砰”地摔回來。門鎖住了,有個聲音在低語,被鐵鏈鎖住了。他聽不出聲音從哪裡來,更聞不到氣味。各個方向都走不通。人造絕壁上的每扇門都關閉,木頭又厚又硬。無路可出。
還有一條路,那聲音又來了,突然之間,一棵罩著針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