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珊莎又夢到了暴動。暴民們朝她蜂擁而來,大聲尖叫,像一頭瘋狂的千面野獸。不管她轉向何方,眼前都是一張張扭曲的臉孔,彷彿戴著兇殘的怪獸面具。她哭著告訴他們,告訴他們自己是個乖女孩,但他們還是照樣將她從馬上拉下來。“不,”她高喊,“不,求求你們,請不要,不要啊!”沒人理會。她大聲呼喚唐託斯爵士,呼喚她的兄弟,呼喚死去的父親和冰原狼,呼喚那曾獻給她一朵紅玫瑰的英勇的洛拉斯爵士,但無人前來救她。她呼喚歌謠中的英雄,呼喚傻子佛羅理安、萊安·雷德溫爵士以及龍騎士伊蒙王子,但他們都聽不見。女人們像黃鼠狼一樣湧上前,把她圍住,掐她的腿,踢她肚子,還有人打她的臉,牙齒碎裂開來。然後是鋼鐵閃耀的光芒,匕首刺進肚腹,一刀一刀又一刀,直到她整個人支離破碎,只剩絲絲潮溼閃亮的肉片。
她醒了。蒼白的晨光斜射進窗,但她只感到噁心疼痛,好像一夜沒睡似的。雙股之間有些黏黏的東西,掀開毯子一看,原來是血。一時之間,她只想到噩夢成真。她還記得刀子在體內扭轉撕割的滋味。於是她恐懼地挪動,想踢床單卻滾到了地上,赤裸身子,喘著粗氣,下體流血,滿心恐懼。
但當她趴著蜷在地上,忽然明白了過來。“不要,千萬不要,”珊莎嗚咽著,“求求你,千萬不要啊。”她不要自己發生這種變化,不是現在,不是在這裡,不是現在,不是現在,不是現在,不是現在!
瘋狂攫住了她,她撐著床柱站起身,走到水盆邊清洗大腿,擦掉那些黏黏的東西。腿是清乾淨了,水卻成了粉紅。女侍一進門就會發現。然後她想到床單,於是衝回床邊,驚恐地瞪著那灘暗紅汙漬,她所有的秘密就清楚明白地擺在那裡。怎麼辦?怎麼辦?必須搶在別人看見之前處理掉,否則就晚了。她不要被逼著跟喬佛裡結婚,她不要跟他睡在一起啊!
珊莎抓起匕首,切割床單,把汙漬挖下來。她們問起這個洞,我要怎麼說呢?熱淚從臉上滾落。她將撕破的床單扯下,發現毯子上也有血。我把它們全燒光。她將證物聚成一團,塞進壁爐,用床邊油燈裡的油潤溼後,點火焚燒。然後她意識到血早就一路透過床單滲進羽毛床墊,因此她把床墊也抱來。它又大又重,很難移動,珊莎費盡全力,才塞了一半進火裡。正當她雙膝跪地,拼命將床墊往火焰裡推,濃密的灰煙在四周旋轉,充溢房間的時候,門猛然開啟,她聽見女侍倒抽一口氣。
最後,三人合力才將她拖開。之前的一切都白費工夫。床單雖已焚燬,但當她被架開時,兩條大腿又是血跡斑斑。她彷彿用身軀向全世界展開一面蘭尼斯特家族的緋紅旗幟,明目昭彰地將自己出賣給了喬佛裡。
火被撲滅以後,她們抬走焦黑的羽毛床墊,驅散屋內煙塵,然後拿來浴盆。女人們進進出出,低聲細語,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著她。她們將浴盆注滿滾燙的熱水,替她沐浴衝頭,還給她一塊布裹在兩腿中間。此時珊莎已經冷靜下來,不禁為自己的愚行感到羞傀。濃煙把大部分衣服都毀了。有個女人出去帶回一件綠色羊毛連衣裙,大小基本合身。“這不如您自己的東西漂亮,但只好湊合著用,”她一邊說一邊將它從珊莎頭上套下。“您的鞋還完好,您至少不用光腳去見太后。”
珊莎被帶進瑟曦·蘭尼斯特的書房時,她正在吃早餐。“坐下,”太后和藹地說,“餓不餓?”她指指桌上,有粥,蜂蜜,牛奶,白煮蛋和脆皮炸魚。
她一見食物就想吐,好似腸胃打了結。“我不餓,謝謝您,陛下。”
“哼,咱們的提利昂和史坦尼斯公爵鬧得每樣食物都有灰燼的味道。不過你也放起火來了,想做什麼呀?”
珊莎低頭,“血把我嚇壞了。”
“血是你成為女人的標誌。凱特琳夫人應該早告訴過你作好心理準備。你的初潮到來,僅此而已。”
珊莎從沒感覺如此語窮詞短。“母親大人是告誡過我,可我……我以為不是這樣。”
“那是怎樣?”
“我不知道。應該不會這麼……髒亂,應該比較神奇。”
瑟曦太后忍俊不禁。“等生個孩子,珊莎,你就明白了。女人的生命九分髒亂,一分神奇,你很快就會知道……而表面上神奇的部分往往最為髒亂。”她啜一口牛奶。“那麼,你現在是女人了,有沒有一點概念,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我已適合同房共枕,”珊莎說,“併為國王懷孩子。”
太后苦笑,“你已不像從前那樣期盼這個了,我看得出來,也不會怪你。喬佛裡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