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醉在這場幻夢裡,覺得周身慢慢暖了起來,彷彿是喝了那一杯釅醇的佛香碧,又彷彿是被誰緊緊摟緊懷裡,更像是瞧見了那人臉上最真心的笑意,足足讓自己能一徑兒暖到腳尖。
他笑著伸手,想去撫狐狸蓬蓬的毛,卻被他掙了出去,飛快躥進雪地裡,像揉成的一顆麵糰子,又彷彿一個一點兒也不凍手的雪球,幾乎融進那片皚皚的世界裡。
偏偏天上有瓊花瓣在飛,分明是四月春暖,狐狸伸展著站立起來,慢慢變成一個俊秀的少年的模樣,翻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瞪過來,他說:“好大的膽子,竟然把本大王給忘了。”
玉片似地花瓣在他們相隔的咫尺間落下來,杜衡不由得想起才見面那時,於是他就笑起來,伸手掂了一片的花瓣,抬眼接下狐狸要吃人一般的目光,動了動唇,道:“你這樣厲害,我哪裡敢忘,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無論如何也得想起來的。”
狐狸立在樹下聽了,便收了聲,低低哼了一下。
杜衡一心裡只想,狐狸,是的,是我的狐狸,我想起來了。
就聽到狐狸用他傲氣的聲音,斷金截玉地說:“杜衡,我是極喜歡你的。”
杜衡剎那間明白,或許自己心裡最期盼的,便是這句話了,無論是昔年心心念念地想要聽,還是迴天庭後狠心封藏起這種念想,再不去期待。
終歸,那銘在心裡的形象慢慢貼合上璧還山下日日盼著吃他糕點的那人,暈成一處再也磨滅不去的影像。
杜衡只歡樂地想笑,又歡樂地想哭,許多話梗在喉頭說不出,又似乎完全不必去闡述,只要走到那人面前,和他擁在一起,沒有隔閡的接觸,心意便會相通。
於是他在夢裡慢慢地走過去,開口喚那個名字:“阿瓊……”
阿瓊……阿瓊……他猝然睜開眼,周遭寂靜地同夢裡一般,只有雪簌簌的聲音。
落雪了呢……他慢慢從玉床上支起身子,轉了臉去看窗外。
銀裝素裹,暗香潛浮。
是梅侵入了雪,是雪落上了玉階,是玉階旁青綠的樹凝成了瓊枝,是恍惚中的一個寒冬,有人迤迤然行過瓊枝下,故作不經意,把一襲溫暖的裘衣當頭罩下。
他仍似半夢半醒,卻覺得心念一動,回過頭問:“狐狸哪兒去了?”
小仙童想著他今日格外異常的模樣,不覺有些驚惶:“仙君您睡糊塗了;哪兒來的狐狸!”
“哦?”他側了側頭:“從不曾養過?”
“不曾……”
他便只點了點頭,慢慢的站了起來,行到窗子旁,從視窗探身出去,伸手去接一瓣緩緩旋下的白梅,結果先觸了一手的雪,寒涼攀上心尖。
忘卻不過是那一刻的事,想起來也不過剎那之間,可這一瞬一息,間隔滄海桑田……
他捻了捻指尖冰寒的水,低低笑了一聲:而今全都想起了,再也忘不卻了,一闔眼就是過往,可只有這時,才又想到,過去那段記憶的空白、站在狐狸面前時展現的空茫也似一把尖利的刀,不知把狐狸傷了多少。
他想著就隱隱心疼,彈動指尖變出一籠精巧的麵點,轉身便往那鎮子上去。
天上地下,時間有著些微的差池,杜衡站在正午陽光微暖的巷口四下張望,暗暗地懊惱那不長不短的一覺誤了時辰,叫他再也捕不到狐狸的身影。
可他又有點兒慶幸,若不是那場雪、不是那段淺眠,那封藏已久的記憶只怕也不會如此迅速地被徹底喚醒。
他掂了掂手上小巧的蒸籠,輕輕呼了一口氣,緣著落了雪的石板路往璧還山上行去。
可這樣慢慢的走,只覺得心裡漸漸焦急起來,想著狐狸恐怕等得急了,適才沒瞧見自己,不知他會不會生氣,又想自己也巴不得馬上逢見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看了看四下無人,趁機默唸了一段咒語,踏著行雲直奔璧還山。
眼見得已經瞧見璧還山頂不化的落雪了,卻聽見身後由遠及近,有小仙童焦急地喚著:“仙君……仙君稍等!”
他趕緊停下,才一轉身,那個小仙童就駕著風跌跌撞撞衝到他面前了。
“怎麼了?歇一歇,慢慢說。”他止不了愉悅的心情,便就笑著問。
小仙童呼哧呼哧地喘了兩口氣,急急忙忙地道:“仙君仙君,是,是璧還山上有妖作亂!”
“璧還山?”他又笑起來,垂了眼去看渺渺雲嵐下顯得空濛飄渺的山巒——他的狐狸便在那兒呢,是臥在紗帳子裡酣眠,或是假正經地坐在白玉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