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那麼,”她輕聲的,卻肯定的說:“她殺了他!”
“你怎麼知道?”他驚愕的問,望著面前那張嚴肅的、美麗的,而又奇異的充滿了悲涼的臉。
她盯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那眼中放射著異采,神情是奇怪的。
“我知道,”她說,喃喃的。“她一定會殺他,她把他從懸崖上推下去,這是最簡單而生效的辦法!”
“但是,為什麼,她愛他,不是嗎?”
“她也恨他!”
“你怎麼知道?”他再一次問。
“因為盧雲飛不是人,他是個魔鬼!”她咬了咬牙,眼神更加悲涼,還有層難以掩飾的憤怒。“梁心虹是個有骨氣的女人,我佩服她,她做了一件她應該做的事!如果她不殺掉他,我也會殺掉他的!”
“怎麼!”他更愕然了。“你與他有什麼關係,你不是雲揚的女朋友嗎?”
“雲揚!”她冷笑了一聲。“雲揚從頭到尾,心裡就只有一個梁心霞!我告訴你!”
他搖搖頭。
“我糊塗了!”他說。
“雲飛告訴她,我是雲揚的女朋友,多荒謬的謊言!而她也會相信!但是,我們誰不相信他呢?雲飛,”她虛眯起眼睛,長睫毛靜靜的掩著一對烏黑的大眼珠,沉重的呼吸使她的胸膛起伏不已,她的聲音驟然喑啞了,一種空虛的、蒼涼的、夢似的聲音,彷彿從什麼遙遠的深谷裡迴響而來。“我們誰能不信任雲飛呢?他可以制控我們的思想、意識,和一切!他要我們活,我們就活,他要我們死,我們就死!有時,我們明知他說的是謊話,卻寧願欺騙自己去信任他!哦,雲飛!”她嘆息,忽然用手矇住了臉,無聲的,壓抑的啜泣起來。然後,她放下了手,面頰上一片淚光,她的眼睛水盈盈的望著狄君璞。“你滿足了嗎?狄先生?”她幽幽的問:“你看到了我,一個被雲飛玩弄過又拋棄過的女人,一個永遠生活在驚恐和患得患失中的女人!雲飛曾是我的世界,但是……”她的眼光調向了窗外,好迷茫,好哀怨,好空洞的眼光。“現在,他去了!沒有人再來搶他了!”
狄君璞吃驚的看著蕭雅棠,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後者已沉入了一份虛無縹緲的、幻夢似的境界裡,她固執的望著窗外,不語也不動。好半天,她就這樣像木偶一般站著,眼裡一片淒涼的幽光。然後,搖籃裡的孩子突然響亮的哭泣了起來,這驚動了她。她迅速的轉過頭,從搖籃裡抱起了那嬰兒,緊緊的攬在懷中,她搖撼他,拍撫他,呢呢喃喃的哄著他。她重新看到了狄君璞,一層紅潮漾上了她的面頰,她的眼光變得非常溫柔了。
“對不起,狄先生,”她倉卒的說。“我想我有點失態,請原諒我,並不是常有人來和我談雲飛,你知道。”
“是的。”他點點頭,凝視著她。“我想我瞭解。”
孩子不哭了,她仍然繼續拍著他。
“是雲揚要你來的嗎?”她再一次問這問題。
“是的。”
她凝視他,這是他進來後的第一次,她在深深的、研究的,打量著他。
“那麼,你決不是警方的人員吧?那案子早已經結了,欄杆朽成那樣子,誰都靠不住會失足的!”她忽然又重複的問,而且前後矛盾的掩護起心虹來。
“我不是警方的人!”他再一次說,迎視著她。這是個有思想、有教養、有風度的女人呵!“我寫小說,筆名叫喬風。我住到農莊來,是想有個安靜的、寫作的環境!”
“喬風?”她驚動了。“你就是喬風嗎?我知道你!兩粒細沙的作者,是嗎?”
又是兩粒細沙!他頭一次知道這本書有這麼多讀者。沒有等他答覆,蕭雅棠又接了下去:“你寫了兩粒細沙,事實上,這世界上豈止兩粒細沙呢?有無數無數的細沙呵!”她嘆口氣,又說:“那麼,你追查這件事,是在收集小說資料嗎?”
“不盡然是。”他望著她,對她有了更高的估價。“主要是想挽救……”
“梁心虹?”她問。
“是的,我在嘗試恢復她的記憶。”
“何苦呢?”她說:“如果我能患失憶症,我會跪下來禱謝上蒼。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失去記憶的幸運,她何必還要恢復?狄先生,你如果真想幫助她,就幫助她忘記這一切吧,否則,恢復記憶的第一件事,就是無邊無盡的痛苦!何苦呢?”
“但是,生活在黑暗裡,也不是快樂的事。假若這是一個膿瘡,我們應該給她拔膿開刀,剜去毒瘡,讓它再長出新肉,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