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竹,”王孝城沉吟的說:“你已經知道何慕天和魏如峰的關係了,是嗎?”
夢竹把手從額上放下來,坦白的望著王孝城,毫不掩飾的說:“昨天晚上,我已見過了何慕天。”
“是嗎?”王孝城微微的吃了一驚,他困惑的看著夢竹,後者的神情那麼奇怪,沒有激動,沒有怨恨,沒有憤懣。所有的,是一份淡淡的無奈,和深深的哀愁。這份無奈和哀愁染在她的眉梢眼角上,竟使她煥發出一種奇異的美麗。王孝城有些迷惘了。“你們談過了?”他問。
“談了很久──很久。”夢竹輕輕的說:“關於如峰和曉彤,也獲得了一個初步的結論──反正,他們現在也不可能結婚,曉彤還要考大學,我想,先讓他們繼續交往下去,至於曉彤的身世──”她看了床上的明遠一眼,用更低的聲音說:“我們都認為保密比揭穿好得多。只怕明遠──”她嚥住了,呆呆的望著床上的明遠。
“夢竹,”王孝城懇切的說:“我想,你和何慕天一定談得很多很多,關於你們以往那一段,我也在前幾天和何慕天的一次長談裡,才完全瞭解真相。造化弄人,有的時候,許多事都無法自己安排,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夢竹,我們也算是老朋友了,假若你不嫌我問得太坦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今後,你打算怎麼辦?”“今後?”夢竹愣愣的問。
“是的,今後。你看,以前你和何慕天那一段誤會──我想,應該叫誤會吧──到現在,總算解除了。你和明遠,據我看來,婚姻的基礎並不穩固。是不是禁得起目前這個巨浪,似乎大有問題,你自己到底有什麼決意沒有?夢竹,或者我問得太率直了──但是,說真的,我非常非常的關心你們。”
“我瞭解,”夢竹低聲說:“我完全瞭解你的意思。”她用一對哀愁無限的眼光望著王孝城。“孝城,以前沙坪壩的那些朋友們,現在風流雲散,知道我們以前那一段的人,也只有你一個了。我想,你瞭解得比誰都清楚……”她頓了頓,再望向明遠:“跟著明遠,我什麼苦都吃過了,什麼罪都受過了,明遠為了我,也不能說不是犧牲了許多東西──將近二十年的夫妻,共過患難,共過艱苦,到底不比尋常。雖然,我也承認,對於明遠,我從沒有一分狂熱的愛情,或者我根本沒有愛過他。但,我們一起把曉彤帶大,把一個破破爛爛的家庭維持著,還──有一個共同的兒子。這份關係,並不是簡簡單單可以分割的,我對他的感情,也早變成一種單純的、責任性的、習慣性的感情。我不知道你懂不懂?”
王孝城無言的點了點頭。
“所以,”夢竹繼續說:“以大前提論,一個風雨飄搖中建立起來的家庭,決不能輕易讓它破碎。以情感論,我對明遠有一份負疚,更有一份感恩,拋開明遠,不是我所能做到的。再以孩子來說,假若家庭破碎了,真相大白了,對他們是太大的打擊!所以,無論怎樣,我總是願意維持下去……只怕明遠的脾氣……你不知道,他常常是那樣的……那樣的……不近人情。我簡直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王孝城眼光裡的夢竹,跟著她的敘述,變得越來越美麗。
怎樣的一個女性!他曾以為,假若她和何慕天的誤會一旦解除,百分之八十她會回到何慕天的身邊去。有以往那麼強烈的感情為基礎,有何慕天現在身分地位的引誘,再加上明遠對她的一份精神折磨……在在都可以迫使她轉向何慕天!但,她卻有如此強的意志力!一個意志力強而又感情豐富的人,應該是世界上痛苦最多的人!
“我很知道明遠那一套。”王孝城說,深深的注視著夢竹。
“可是,夢竹,我也很瞭解明遠,他愛你,他非常非常愛你。”
夢竹微微的震動了一下,抬起眼睛來,微帶詢問意味的望著王孝城。
“昨夜,”王孝城繼續說:“明遠喝得大醉來我家,他說了許許多多瘋話,但,也是他內心深處的話,他說你從沒有愛過他。”
夢竹又震動了一下。
“酒後見真情,夢竹,明遠雖然有許多缺點,但他愛你是我深知的。現在,他很痛苦,他嫉妒,不安,而又恐懼。他嫉妒何慕天,恐懼失去你,何況,他還有一份強烈的自卑感,因為他不能給你更好的生活。他又有一份遭時不遇的感觸,覺得自己是個被埋沒的天才。這種種種種,就造成了他混亂的心理狀況,和挑剔苛求的毛病。不過,夢竹──”他更深的注視著她:“我想一切都會慢慢好轉,只要你有決心挽救這個婚姻的逆潮。”
夢竹沉默的深思著。
王孝城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