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什麼都找不見了,趕不上趟,落在後邊了挨批評。儘管她已經把自己當用的衣物都已經按照那人說的,在手邊放得停停當當的了,但心裡還老是惴惴不安,老是有種錯覺,覺著宿舍外面有人在走動。黑暗中,她恍惚看見那人已經把哨子噙在嘴裡,憋足了氣,馬上就要狠力吹響。她心裡越是這樣想,就越是掛累得睡不著覺;越睡不著,心裡就越著急,越在這一方面想,以致形成了惡性迴圈,精神反倒亢奮得一點兒睡意都沒有了。她竭盡全力地剋制自己,想讓自己儘快平靜下來,但是一點兒效果都沒有。時間就這樣一秒鐘一秒鐘、一分鐘一分鐘地在煎熬中艱難地度過,但劉碧霞始終卻沒有聽見有緊急集合的哨子吹響。時間熬久了,她的心裡就又暗自琢磨:“可能是自己剛才把話聽錯了,或者聽到的那些話根本就是謠言,實際上壓根兒就沒有那麼一回事。”當她心裡這樣想著的時候,思想竟然不像以前那樣緊張了,隨之睏倦也就不由自主地襲了上來,她不知不覺地就進入了夢鄉。
可是,誰能料到,就在劉碧霞糊里糊塗地睡著還不到一時半會兒,也許就是她剛剛睡塌實時,宿舍外面的院子裡突如其來地就響起了一聲接一聲急促而驚人的哨子聲。尖利而刺耳的哨音劃破了黑暗寂靜的夜空,驚得那些睡得正香的人們一個個身子底下像壓著了彈簧,噌地一下就從地鋪上坐了起來。劉碧霞大半宿都沒能睡得著覺,這會兒剛睡塌實,猛然遭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只覺著一陣比一陣劇烈地心跳氣短起來,頭暈腿軟得幾乎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她強打精神,急忙穿上衣服,扶著牆扎掙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到宿舍外面,搖搖晃晃地站在已經集合在院子中央的人群當中。只聽一個說是團長的什麼人,站在隊伍的正前面,向大家大聲宣佈說:“全體社員同志們,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剛才根據可靠情報,得知蔣匪反攻大陸之心不死,新近又派遣了一批高階特務,潛入我公社境內。現查明這股敵人正在朝著華山方向奔去,我命令……”劉碧霞還沒等這位團長把話說完,就驚嚇得撲通一聲,軟癱在了地上,休克過去。她被這意想不到的怕人訊息給嚇壞了,其實她怎麼知道這一切都是上級領導虛擬的,僅僅是人民公社為了使廣大社員群眾時刻保持高度警惕,加強無產階級專政意識而特意安排的,穿插在緊鑼密鼓的大鍊鋼鐵運動中的一場軍事演習而已。劉碧霞周圍的人一看劉碧霞突然昏厥、癱倒在地,牙關緊咬,渾身顫抖,任你怎樣掐人中,在耳邊呼叫,也無明顯反應,一下子都慌了手腳:“人命關天,救人要緊”—這是人們為人處世的最起碼常識。在場的人一時也弄不清楚劉碧霞是偶然患了什麼嚴重的病,於是就趕緊想方設法把她往人民公社的醫院裡抬。當送到醫院的時候,人們這才發現她口吐白沫,早已把褲子都尿得精溼精溼的了。經過醫生一番緊張地診斷,這才弄明白,原來這一切的發生,沒有別的原因,全是因為她被嚇破了膽。醫生給她打了一針強心劑,不一會兒,她的心率和血壓也就都漸漸地都恢復正常了。
劉碧霞從華陰人民公社的醫院裡出來以後,反倒因禍得福,竟然得到了公社大鍊鋼鐵指揮部的特許,再沒有到縣西河裡去撈鐵砂,而是回到廟東村她的家裡去了。這倒讓好些人不由得暗地裡羨慕不已。
在那樣全民動員,大鍊鋼鐵的日子裡,家家門上鎖,戶戶無閒人。生產大隊裡除過一些從事特殊職業的人,比如飼養員—生產隊裡喂牲口的人沒有去撈鐵砂、鍊鐵以外,其他人不論男女老少,基本上都開到大鍊鋼鐵第一線上去了。然而牛保民當時沒有去,那是因為華陰人民公社孟至塬管理區的領導認為他是一位種莊稼的行家裡手,把他特地抽了出來,讓他帶著生產隊裡的幾個和他能耐差不多的人組成了一個科研小組,留下來搞科研、種試驗田—當時各生產大隊都有這麼一個實驗小組,留在生產隊裡鑽研科學種田。可是他那剛滿十歲、正在小學唸書的兒子牛德草卻在劫難逃,沒能倖免,理所當然的也被捲入到這場聲勢浩大的撈鐵砂、大鍊鋼鐵浪潮中去了—華陰人民公社上下一盤棋,統一行動聽指揮,中小學生一律停課,全都背上乾糧,整天喝白開水泡饃,參與撈鐵砂,完成上級下達的艱鉅鋼鐵任務。他們和大人一樣,高度發揚艱苦奮鬥的延安精神,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不停歇地在一個勁兒地爭鬥著。
全民撈鐵砂、鍊鋼鐵的這一運動開展得轟轟烈烈、如火如荼,勢不可擋地持續著,曠日持久,誰又能知道哪月哪日它才有個終了。可是節令不饒人啊,轉眼間霜降已經過去,眼看陽曆十月也就要完了,隨之而來的季節就是立冬。這時候縣西河裡的水,人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