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繼續不斷的建構:正是發生認識論的這後一個方面引起了最多的問題,也就是這些問題需要我們作出適當的敘述和充分的討論。
作者
一九七○年一月
第一章 認識的形成(認識的心理發生)
任何關於認識發展的研究,凡追溯到其根源的(暫不論它的生物前提),都會有助於對認識最初是如何發展的這個尚未解決的問題提供答案。如果侷限於對這個問題的古典論述,人們就只能問:是否所有的認識資訊都來源於客體,以致如傳統經驗主義所假定的那樣,主體是受教於在他以外之物的;或者相反,是否如各式各樣的先驗主義或天賦論所堅持的那樣,主體一開始就具有一些內部生成的結構,並把這些結構強加於客體。但是,即使我們承認在這樣兩個極端之間有各種不同的看法(思想史清楚地告訴我們有多少種看法),似乎還是存在著一個為大家承認的一些認識論理論所共有的公設,即假定:在所有認識水平上,都存在著一個在不同程度上知道自己的能力(即使這些能力被歸結為只是對客體的知覺)的主體;存在著對主體而言是作為客體而存在的客體(即使這些客體被歸結為“現象”);而首先是存在著在主體到客體、客體到主體之間起著中介作用的一些中介物(知覺或概念)。
然而心理發生學分析的初步結果,似乎是與上述這些假定相矛盾的。一方面,認識既不是起因於一個有自我意識的主體,也不是起因於業已形成的(從主體的角度來看)、會把自己烙印在主體之上的客體;認識起因於主客體之間的相互作用,這種作用發生在主體和客體之間的中途,因而同時既包含著主體又包含著客體,但這是由於主客體之間的完全沒有分化,而不是由於不同種類事物之間的相互作用。另一方面,如果從一開始就既不存在一個認識論意義上的主體,也不存在作為客體而存在的客體,又不存在固定不變的中介物,那麼,關於認識的頭一個問題就將是關於這些中介物的建構問題:這些中介物從作為身體本身和外界事物之間的接觸點開始,循著由外部和內部所給予的兩個互相補充的方向發展,對主客體的任何妥當的詳細說明正是依賴於中介物的這種雙重的逐步建構。
一開始起中介作用的並不是知覺,有如唯理論者太輕率地向經驗主義所作的讓步那樣,而是可塑性要大得多的活動本身。知覺確也起著重要的作用,但知覺是部分地依賴於整個活動的,一些被認為是與生俱來的或者是很原始的知覺機制(如米肖特的“隧道效應”)也只是在客體建構的某種水平上才形成的。用一般的方式,每一種知覺都會賦予被知覺到的要素以一些同活動有聯絡的意義(布魯納就在這方面說到“自居作用”,見《研究報告》,第六卷第一章),所以我們的研究需要從活動開始。我們將區分出活動的先後兩個相繼的時期:在全部言語或者全部表象性概念以前的感知運動活動時期以及由言語和表象性概念這些新特性所形成的活動的時期,這些活動在這時發生了對動作的結果、意圖和機制的有意識的覺知的問題,或者換句話說,就是發生了從動作轉變到概念化思維的問題。
一、感知運動水平
關於感知運動活動的問題,鮑德溫很早以前就證明:幼兒沒有顯示出任何自我意識,也不能在內部給與的東西和外部給與的東西之間作出固定不變的劃分;這種“非二分主義”一直持續到兒童有可能在與建構非我概念又對應又對立的情況下建構自我概念的時候。我們自己也觀察到,在兒童的原始宇宙裡是沒有永久客體的,這種情況一直要持續到兒童對作為非我的別人開始發生興趣之時為止,而最早被認為是永久客體的就是作為非我的別人。這些結果已由辜安-迭卡里在一個控制實驗中作了詳細的證明,他這個實驗所研究的是物質客體的永久性問題,以及這種永久性同在弗洛伊德的對他人感興趣這個意義上的“客體關係”的同步性。很清楚,一個既無主體也無客體的客觀實在的結構,提供了在以後將分化為主體和客體的東西之間唯一一個可能的聯結點——活動;但是,我們在這裡所設想的活動是一種特定的活動,這種活動的認識論意義對我們是有教益的。在建構的過程中,在空間領域裡,以及在不同的知覺範圍內,嬰兒把每一件事物都與自己的身體關聯起來,好像自己的身體就是宇宙的中心一樣——但卻是一個不能意識其自身的中心。換句話說,兒童最早的活動既顯示出在主體和客體之間完全沒有分化,也顯示出一種根本的自身中心化,可是這種自身中心化又由於同缺乏分化相聯絡,因而基本上是無意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