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極快的速度抽出,她已經記不清上一次手握著刀劍利刃是何感受,也無暇回顧。當下這一息,她心中僅有噴薄欲出的苦毒。遂雙手緊握住劍柄,傾注上全部的憤怒向顧二孃狠刺去。
眼見著劍尖即將抵達顧二孃的心口,突然從旁躥出一條人影,全力撞向英華的腰部,英華大吃一驚,拿扣著顧二孃手腕的那隻手不覺一鬆,千鈞之際,那身影抵在了顧二孃身前,生生地將她推撞開,以身替她擋了這一劍。
劍身隨著穆清的手抖了一抖,雙手如她所願地感受到利刃刺破面板,深深扎入身體中的瞬間,原是這般的爽快。
卻聞得桃娘尖利地慘呼一聲,這一聲喚醒額穆清,她猛地撤回長劍。低頭看去,只見桃娘雙目緊閉,一臉痛楚難當的神情,一手捂著心口,暗紅色的血水不斷地從手指縫中滲出,左半身衣衫上的血漬越擴越大,身子緩緩地倒在了地下。
待穆清再抬頭去尋顧二孃時,只望見一駕飛快馳走的馬車。她懊惱地瞧了瞧地下的桃娘,抿了抿嘴唇,徑自從她身邊走開,再不理會。
木柱子上已不見了血肉模糊的身形,穆清麻木地撥開眼前四下亂晃的人群,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忽然心生了退卻,腳下頓了幾步,不願上前去看已被鬆解下的庾立。
“阿姊?”英華在她身後輕輕推送了她一把,低聲催道:“他,正喚你……”
穆清恍然如夢初醒,僵住了面上的每一根線條,一步步地向他走去。地下鋪了不知誰的玄色斗篷,庾立便被安放在這斗篷上,巨大的疼痛已然令他面容扭曲,衣袍也瞧不出原色來,深深淺淺的血跡,凝乾的,新濡上的,混雜一處。她茫然地注視著他,竭力想從這具破敗的軀體上尋出當日俊逸風流的形狀來。
杜如晦與趙蒼在他兩側跪坐於地,杜如晦一手託扶了他的後腦,趙蒼小心翼翼地翻掀起他的衣袍,將他的創傷一處處細地驗看,愈看臉色愈沉,末了伸手探過他脖頸處的脈息,為難地搖了搖頭。
“趙醫士,你萬要救他……”見他搖頭,穆清雙腿一軟,不管不顧地撲上前去,抓著趙蒼的胳膊直搖晃,哀求道:“萬要救他……”
庾立艱難地掀動眼皮,僅眼底微露的一絲光澤表明了他正睜著眼,氣若游絲的喘了幾下,方顫顫地動了動口,“七娘……”
“阿兄,阿兄,七娘在這兒。”穆清握持住他早已無半分知覺的手掌。
“我竟未料……此生,還能見著你……甚好。可惜……未能見著四郎,他必定……生得,隨你……”庾立滿足地嘆出一口氣,微微扯動唇角,卻再無力做出一個笑模樣來,唇角還未放下,忽然不受控地抽搐起來,口中溢位許多血沫子。
趙蒼趕緊伸手再探他的脖頸,眼色一黯,“七娘,若有話,緊著些說罷。”
穆清忍著眼淚,強掩去哭音,分明有滿腹的話尚來不及說,到了口邊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庾立重又撥出口氣,眼前的穆清漸顯得那麼不真切,宛若幼時,在餘杭徑山下的顧府中,晃動著腦袋兩側的垂髫,淺碧色的綁髮絲絛隨之舞動,垂著兩條腿坐在塘邊去夠水中的大朵蓮花。轉而滿目的碧荷粉團教一陣風沙吹散,黃塵風沙中俏生生地走出一名粟特女子,白色的聯珠暗紋翻領窄身袍,腰肢靈動,眉目明豔,手中甩動著馬鞭,追著他向他討要她從馬上落下的躞蹀革帶。
他使出最後的氣力,將眼轉向穆清,微微動了動唇,“金城……”便再無氣力闔上唇,半張著口,呆了片時,手無力地從穆清手掌中滑落。
穆清只覺心口被人生剜去了一塊肉似的疼痛空落,冷風從她心頭落了空的地方穿過,說不上來的寒冷畏縮。她跪坐在已絕了呼吸的庾立身旁,木然地盯著他的臉,似乎下一息他又會睜開雙眼,衝著她淺笑。盯了許久,他如冰冷石塊般紋絲不動地躺著,直至趙蒼上前探過鼻息頸脈,伸手託抬起他的下巴,好教他閉上口目。她的按捺許久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自眼眶中決堤而出,跌坐地捂著臉悲慟哀泣。
杜如晦輕放下了庾立的後腦,由得趙蒼帶著兩名兵卒收殮,他轉臉瞧了瞧穆清,從胸中深吐出一聲嘆,眼底的疼惜隨之一同浮起,順勢探臂將她裹帶入懷。
須臾間,她於昏天黑地中又頓覺肩背一熱,整個身子被擁入一個溫熱的懷中,她的臉嚴密地貼在戎袍布料的褶皺間,熟悉的氣息中夾雜著一縷縷血腥汙濁氣,她索性將自己放逐於巨浪似的哀傷中,蜷縮在他胸前,失聲痛哭起來。
英華搖了搖頭,上前兩步,大約是想要勸慰,杜如晦抬起一手止住她,輕聲道:“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