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罷了,罷了。”阿柳終於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眼角滾出了一顆淚珠子,噗通一下直直跪在了穆清面前,“阿柳不是府裡的家生子,若七娘不帶我歸去本家,等這裡喪儀完了後,不是發賣了,就是胡亂配了小廝,阿柳不願離開七娘,還求七娘不棄。”
穆清被她唬了一跳,忙扶起阿柳在凳上坐下,“你我自小就是姊妹,我自是不願離了你。但如今的情形,你的身契不在我手中……這倒也不難辦,尤可一試。”
更深入定,杜如晦又寬慰她了幾句,便回了自己住所。阿柳在袖上擦拭了臉上的淚痕,穩住神問:“一整日顆米未進,身子怎麼支撐得住,還是先吃些東西吧?”
“不必了,實是無胃口。”穆清搖搖頭,扶著桌子起身,“儘快將衣物行囊收了,許是明日,就要走了。”穆清走到阿柳面前,拉起她的手,“阿柳,你可想好了,隨著我,將來……”
阿柳反握住穆清的手,“七娘不必說了,阿柳此意已決。”
穆清點點頭,盡力穩住有些虛飄的腳步,將日常用的一些首飾衣物取出交由阿柳拾掇,忖度了一下,又將裝著首飾的盒子開啟,取出那支陸夫人給的流雲紋赤金簪子,囑咐阿柳裹在衣物內收妥了。忙碌了大半夜,所用之物皆收拾妥帖。
天光隱隱放亮,穆清遣了阿柳去歇息。阿柳累極,和衣躺倒在外間的榻上便昏昏睡去。穆清執著一隻彩漆盒子,端詳了一會兒盒子中的一對雙頭鸞鳥銜寶鐲子,愣愣的呆了一陣。隨後又放下盒子,晃晃悠悠地轉到了院子中,細細摩挲了院中的一草一花,感嘆再三。
及到天亮,穆清喚醒阿柳,吩咐了幾件事,“去杜先生那邊,請他遣了小廝過來幫手將我們的行囊匣笥等物搬箱上車,那兩口木箱,只需帶走素樸的那口,帶山水雕花的那口搬至靈前。另去請了庾師兄來,過來時悄悄替我帶上一套斬榱素服,別教旁人知道。”
阿柳匆匆去了,不一會兒,便提了個食盒回來。後邊跟著杜如晦和杜齊及車伕阿達。阿柳領著杜齊和阿達抬了穆清的東西自去裝車,杜如晦向她微微一頷首,“方才我已向恩師及師母拜別,可是去靈前拜過就走了?”穆清點點頭,從食盒裡取出阿柳帶回的斬榱素服,生麻布料粗糙,她抖展開,垂首輕輕拂平整,淚珠子一顆一顆地滴落粗麻布上,不及化到麻布紋理中的淚滴便晶瑩地滾閃著,直至邊角俱撫平順了,她方自行穿戴在了素白的窄袖束胸襦裙上,好整以暇地端坐著。
片刻之後,庾立快步走進漪竹院,甫進到屋子,看見穆清與杜如晦坐著,桌上擺著他送的那對鐲子,心中便是一沉。三人簡單對禮後,穆清走到庾立面前,深深的行了個大禮,“七娘自降生來,當真只庾師兄一位阿兄,阿兄待我如何,我自銘記五內,今日便要去了,故特此拜別阿兄。”
庾立睜圓了雙眼,白皙的膚色憋得發紅,一把拉過穆清,雙手捏住她的雙臂,“你要去了!去哪裡?七娘,七娘,我知道,阿爹阿母離世,你受打擊過度,心智尚未清醒。”她一時泣不成聲,眼淚不斷自面頰滾落,仍由他捏痛她的臂膀,口中說不出一字來,只搖著頭流淚。
杜如晦上前,拉開庾立的手,將他和穆清隔開。穆清在他身後,隔了良久,才顫聲說:“不必如此。”又從杜如晦身後轉出,捧著裝鐲子的彩漆盒,直走到庾立面前,“我既意已決,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自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庾師兄多年殷殷照拂,七娘確是當阿兄一般愛著敬著。若庾師兄當真心中存著七娘……”
庾立抬頭深深吸了口氣,穩了穩聲音,將她手中的彩漆盒子輕輕推回,“不必說了,我都明白。這鐲子,收著吧,當作阿兄賀你的禮。”
穆清轉身收好木盒,又走到庾立面前,“阿兄護我一十三載,今日且再護我一回吧。”
庾立看了看她一身斬榱披掛,心下明白她是執意要替阿爹阿母重孝送別。顧大郎的用心昭然若揭,可想見這一身在靈堂露面會有怎樣的風波,所以才急於今日出發離開吧。直到今日,他才懂得,這個柔弱無爭的孩子,起了執念了,再無可能逆轉了。他緩緩伸出手,虛扶了一把,“走罷。”
“杜先生先去車中等我罷,容七娘全了這禮便來。勞煩遣人將那口雕花箱子抬了隨我來。”穆清阻了要跟來的杜如晦,轉身隨著庾立一步一步往前院走去。
☆、第十三章 之子于歸,遠於將之(二)
之子于歸,遠於將之(二)
走進前院,眾僕見她如此一身來了,都唬住了,也有明事理的,不禁心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