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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亮晶晶的眸子,依稀晃出陸夫人心滿意足的臉,淺淺一笑,直笑得陸夫人心裡盛滿了春風。

餘杭顧府遠不如吳郡的徵西候府豪氣。安遠侯早已故去多年,顧彪並不承襲侯府爵位,只守著祖產基業,潛心於古籍著述,博古通今,自有一些不凡的見識,也教授了幾個名人學士,一時聲名自江南向北遠播,頗有顧家先祖遺風。幾年來登門求教,欲拜在顧彪門下的學子名流絡繹不絕。顧彪對學生著實是挑剔的,多年來所授不多。

卻有一個學生,自始跟在他左右,極得他的歡心。自開皇十七年帶回了幼小的七娘,原不過是為了膝頭能常有嬌憨嬉笑,寬解夫妻倆無女之憾。不想,七娘三歲時,顧彪偶然興起,隨口教授了幾句千字文,她竟學得像模像樣。顧彪心喜之餘,依著女詩經男楚辭的慣例,正經給了她一個名兒,喚穆清。自此開授她一些經典古籍,甚至時事政論。

平日裡顧彪讀書撰文,七娘便在一邊研墨,大大地睜著眼睛,纏著阿爹教授些許。顧彪不用多費力,通常這個小小的女學生稍加提點便能通透,所謂蘭心蕙質,便是如此吧。

這一日,正值炎炎夏日,顧府漪竹院中竹影重重,微風清清。菱花格窗邊,懸這兩條垂掛髻的顧穆清正在婆娑的竹影中倚案而坐,替阿母細細描著一副寶相花花樣。她本不喜這些,陸夫人卻常要她學習女紅繡工,日日念著,哪家的小娘子不會些針黹,將來怕是要被婆家笑呢。

此時穆清正描得心煩意亂,喚貼身隨侍的小丫鬟阿柳,喚了幾聲,不知阿柳去向。便起身悶悶的往顧彪書齋中去。走到沿廊窗下,聽見書齋中有談論聲,探頭一望,見阿爹正同一位年逾不惑的長者交談,兩人皆神色凝重,滿面憂慮。剛想離開,忽聽得書齋中阿爹喚了一聲,“七娘。”她只得轉身進了屋。

“七娘,快來見過虞世伯。”顧彪換了神色,柔聲道。穆清乖順地斂衽行了禮。來客正是自東都回越州探親的秘書郎虞世南。虞世南年少時曾隨了顧彪祖父顧野王十餘年,勤學不綴。在朝又曾與顧彪同為秘書學士,意氣相投,甚是交好。回鄉途中順道拜訪了老友。

讓過一回,虞世南細問了她的名字,年歲。穆清向顧彪看了一眼,得了他的頷首,才稚聲道:“詩經大雅蕩之什,烝民篇中有云:吉甫作頌,穆如清風。因此得的名。”

見顧穆清小小年紀舉止有度,吐字清音,天真可憐,又知她是得顧彪親授的,虞世南不禁讚道:“好,好,穆清,清和之氣,可見你阿爹對你是極有心的。”

又問了些日常所念的書,授了些什麼課,得了哪些感悟。穆清一一謙和作了答。虞世南心下頻頻點頭,雖說女子讀書並不入流,但若有天資,不得引領,白費了豈不可惜。

兩人轉頭又議起了時事,留了穆清在一邊隨侍,並不要她迴避,她便似懂非懂地聽著。

虞世南長吁了一聲,嘆道:“仲文可知,三月間,朝中已集河南、淮北諸郡民,前後百餘萬,開通濟渠。箇中花銷多少錢銀民力,又中飽了多少私囊。只怕所撥款項十之七八都入了那些齷齪的錢袋了。

“官官相護,層層盤剝,竟是無一清明的了。”顧彪也長嘆道。

兩人憤慨一陣,也不知何時轉了話題,忽然虞世南的話抓住了穆清的耳朵,“。。。。。。義興公之嫡孫,昌州長史杜吒次子,杜克明。年幼時即聰穎好學,如今剛過弱冠之年。你可知禮部侍郎高孝基?

“是否專擅慧眼識才,舉賢任能的那位?”

“正是。他斷言這杜克明他日必定是安邦定國之才。不久前剛官拜滏陽尉,年輕氣盛,不願與汙流同渠,見不得官中那些腌臢之事,我看他似有厭棄之意。”

顧彪奇道,“連有伯樂之譽的高孝基也不能免俗?縱有辨人識才的眼,卻也被那*的汙物蒙了。難得那杜克明出自官宦世家,竟是個清廉不染的,又能通達世事。好男兒自當有一番作為,只盼不要被那芝麻大點的官帽羈絆住了才是。”

又聽虞世南道:“官帽是羈絆不住這樣的世家子弟的。只是高孝基的好手段,與杜陵杜家做了親,直將高家大娘嫁於了杜克明。”

兩人一齊沒了言語,心下都明白,官官相護的連線網繩就是這麼來的。達官顯貴互相攀親,門閥世家處處是牽扯。

沉默了半晌,虞世南突道:“我曾與那杜克明共事過一回,殺伐決斷,確是個有大才的。他久慕仲文你,將來之事未可知,若是有朝一日,他真能脫了那羈絆來投你,敢請仲文授教於他,如此高才遠志之人,不叫他走了歧路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