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拂在面龐邊,一手撐墊於另一側面頰之下,一手隨意搭放在側,散亂著帔帛裙裾,正是一幅嬌花春睡的圖樣,他賞看不夠,心下實是不忍喚醒她。
瞧了一會兒,他探進半身,輕拍了拍她的額頭,“莫再睡了,外頭景色極好,再不多看幾眼,便要辜負了。”穆清茫然地睜開眼睛,還未醒透,只覺被拉拽出馬車,迷迷登登中,又被託舉上馬,跟著便有個氣息極其熟悉的懷靠,將她整個人裹挾其中,剛醒過神,不禁又迷醉了三分。
“晨間在過來的途中,一出城,便有人尾隨著貼來,也不知是什麼人,你可有瞧見?”才剛沉醉了一小會子,杜如晦便在她耳邊說了這麼一句,頓將她從融融暖意中拉出來。
“來時倒不曾留意。”她努力憶著這一日的情景,忽意念一動,想起一件事來。“我在穀場上宣講時,似乎遠遠地見過一身影鬼鬼祟祟,本以為是好奇又膽怯的鄉民,躲在暗處瞧熱鬧,莫不是……”
杜如晦點頭道,“應就是出城後跟梢的那個了。分發布料時,我留神看了,那人繞著穀場閒轉了一圈,便不見了蹤影。”
“究竟何人暗中窺探?可是要緊?”穆清心頭一抽縮。
杜如晦卻輕聲一笑,伸手將她向自己攬得更近些,“管他是何人,只待他顯出招數罷,見招方能拆招。”言說著,他眉梢眼角的笑意加深,俯首放低聲音道:“眼下春色醉人,何必理那起憂煩事。”L
☆、第八十九章 人心所歸(七)
隔了幾日,臨著端午正日。自前一日始,天甫剛放光,常日靜悄悄的坊間兀自躍動起來,各色的踏步聲,低語輕笑聲,迴旋在錯落有致的坊道上。略寬敞些的道邊,歇著幾個生意擔子,賣菖蒲艾葉香囊的有,賣應節吃食的有,賣小孩兒家頑耍物件的亦有,吵囔囔的十來二十個大大小小的孩童,圍攏纏繞在擔子前。應著這番光景,這坊巷間方才有了嫋嫋人間氣。
便是坊間邊角那座常年安謐的小宅子中,竟也有了幾絲響動。
穆清連日來吃了湯藥,漸從夢魘中抽脫出來,前兩日晚間只驚醒了一次,到了昨夜已是一夜安睡無夢。夜間歇得安穩,白日裡愈發的神清氣爽,原如死灰般的面色,也日益復常。故此阿柳心中甚是歡暢,在宅中走動的腳步也不覺輕快起來。
那日往鄉間去時,帶回了不少菖蒲,回來她便囔著要裹角黍。於是少不得一番歡忙,客中宅子裡僕婢少,只她同阿達,並另買的一個小丫頭,家事上穆清本就是個不濟的,又有阿郎的吩咐在先,不許她太過耗勞了,只得略略地幫襯兩手而已,因此備辦角黍的事便教阿柳連著兩日忙得腳下生風,沾不上地。到了端午前一日晚間,終是裹完了紅豆泥,火腿,艾青,白玉,肉脯五色的角黍,連夜蹲了大鍋釜在灶上,分次將這些角黍盡煮了。
前一日英華便已差人來說,端午沐休,要回來與阿姊姊夫一處過節。正日一清早,穆清才梳洗過,盤紮好髮髻。大門上已叩得呯呯直向,緊隨而來的是英華脆亮的喚聲,“阿姊,阿姊,我回來了。”未等穆清出正屋去開門,她又在外頭喚起來,“阿柳姊姊。快來與我開門吶。”
阿柳小跑著去開門。才開了半邊,英華便跳躥躥地進了院子,一壁走著一壁用力吸了吸鼻子。“好香的角黍。”穆清從正屋出來,笑點著她道:“仍是沒個正形。”
“二郎跟前倒是另一番模樣呢。”杜如晦笑語晏晏地隨後跟出屋子。英華著惱似地跑開,也不向他行禮,拉著阿柳便往後廚去尋角黍吃。穆清卻閉了口不言語,她不願在李世民跟前提起英華來。自是更是不願在英華跟前提他。
英華伴著阿姊歡鬧了一日,暮時將近閉坊時分,卻仍要回營中去。饒是英華這樣利落爽快的性子,亦不覺不捨起來。穆清取出早已備下的鏤空蓮葉纏枝紋銀香囊。前日已仔細地以莪術、山奈、艾葉、茅香、藿香、細辛、零陵香等物料捏成蜜蠟丸,填塞進銀香囊內,又在香囊的銀鏈子上綴了一掛五彩絲線打成的闢兵索。教她隨身帶著。
臨出門前,英華倒是顯了端穩。拉著阿柳的手道:“猶記得上一次熱鬧過節,還是初到東都的第一年,伴著阿姊姊夫過的年節,阿姊性子淡,一向是懶待過節的,節慶裡家中難免冷清,少不得辛苦阿柳姊姊時常操持,總教她過得歡騰些才好。”阿柳笑著點頭稱是。
末了她又轉頭向杜如晦道:“今日一早二郎得了信,唐國公後日便能到弘化郡,請姊夫早作準備。”說著又看向穆清道:“二郎還說,另四百緡錢已齊備,只待唐國公抵了告知過便能發放,軍中夏衣甚是緊要,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