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馬穆清只覺渾身痠痛,匆匆塞幾口吃食,便和衣在床榻上躺平,也就不太在意被褥如何了。
一絲未出穆清所料,賀遂兆一路笑語調侃,肆意地往她臉上瞧,再不然就是胡言亂語地稱頌,直白地向她表達愛慕,惹得阿達一路不痛快,並一再要挾,若再不收斂,歸家之後少不得要向賀遂管事細稟了。虧得他只耍弄嘴皮子,行為上無甚不端,該敬重的無半分逾越。見他尚能守禮,穆清也懶得同他論,便只隨他胡謅去。
到了第五日上,進了龍泉郡的地界,日頭往下沉時,依著前幾日的慣例,在離驛道最近的城鎮擇一處客棧歇下。此地的客棧已大不如東都附近的,兩層的小樓看起來年久失修,眼下年景不好,匪盜四起,雖說這條道尚安穩。但朝不亂難保夕太平,大多商客不大願意涉險長途跋涉做買賣,小客棧中幾乎無客。
“呀!康三郎。”店主迎出門,一眼看到灰頭土臉的康三郎,熱絡地招呼他。“今年好早啊,這春還未開足,便來了哇。”說著疑惑地往他身後探望。竟未同往日那般聽到丁零當啷的駝鈴作響。他身後亦無滿載的商隊,就眼前這幾個人。轉眼他又看到穆清,眾人中。僅她一人著了織錦的袍子,翻著小領,說不好是哪家的貴氣郎君,身後又隨著四名精幹的漢子。一望便知是護衛。於是他又帶了媚笑轉向穆清,邊將他們往裡引邊唸叨著。“郎君這一行可是要往漠北去?”
康三郎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丟給他一串錢,大聲笑罵道:“有甚吃食,還不快些去做了來。專在這嚼舌頭,同個婦人似的。”店主嬉笑著架起胳膊推搡了他一把,“怎的如今攀上了高枝兒。嗓門都比平日裡大了。”做這門營生的多少有些眼力見,再說平素也收了康三郎不少的零碎好處。言畢也不再多問,跑去後廚準備吃食。
眾人在長條木凳上坐定,康三郎向後廚那邊望了望道:“素日商隊往來皆住這家,這是店主,人皆喊他老菜頭,話多好打聽,嘴不嚴實,莫與他囉嗦。”穆清五日來不曾好好洗過浴,也未曾換過衣袍,每到了投宿之地,渾身痠軟,累得胡亂填塞幾口便倒頭睡去。有一晚甚至不及吃飯,店家尚在備辦著,她就已趴在方桌上睡著了,惹了康三郎好一頓譏笑。不知是習慣了長時間的騎行,已不似前幾日那般疲憊,還是覺著自己散發著一股汗水與塵土混合的氣味,實難忍受,她一心惦念起沐浴更衣的事來,悄悄地與阿柳說了,讓她去後廚打賞一些錢,請店家多備熱水。
等著飯食的空隙,賀遂兆領著四個護衛上樓轉過一圈,細勘了樓前樓後的地勢情形,安排了穆清要住的房間。不多時,店主親自捧了木托盤,遞上來一碗碗熱氣騰騰的羊羹,面上浮了厚厚一層油,又送來些熱蒸餅。穆清看了一眼面前這碗油膩膩的羹湯直髮愣,遲疑著如何能將這油晃晃的一碗東西往肚裡送。
到底賀遂兆心細,見她猶豫著便關切地問:“是否要讓店家整治些素淨的來?”
“素淨的?”康三郎又大笑起來,“賀遂兄弟說笑了,這剛過寒天的,正是青黃不接的時氣,就是在東都菜蔬都是金貴的,莫說在這地界了。”
“正是呢,正是呢。”店主老菜頭也在一邊擰著眉頭直攤手,“也就我這兒,還有些許精細的蒸餅,還能見些葷腥,您再往前走走,怕是連塞飽肚子的東西都不得見了。”
“且多吃些罷,往前頭去越發的艱難,到時只怕要日夜念著這碗羹湯了。”康三郎勸解到。穆清抬頭向眾人一笑,取過一個蒸餅,與他們一樣,掰開一塊,沾著粗瓷碗中油晃晃的湯羹,大口大口往嘴裡送。阿柳打點了後廚回到廳堂,見她如此,再看她身上的錦袍,已是難辨袍子原先的色澤,頭上面上都沾著塵土,心下傷感,想著七娘自小就養得細緻,何曾如此狼狽粗放過,真不知她當初拒了庾立,選擇跟隨杜如晦究竟是對還是錯。轉眼見賀遂兆正半含了笑意,直直地望著她,阿柳按下傷感,往她那邊走去,走到他身邊時故意推蹭了他一把,轉而陪著笑道:“喲,對不住了,賀遂阿郎亦要留神啊。”賀遂兆嬉笑著朝她一拱手,阿柳視而不見,徑直在穆清身邊坐下,正擋住他的視線。
好容易將一個蒸餅與半碗羊羹填塞進肚,店主老菜頭來招呼說已備好熱水,請諸位各自回房洗了好解乏。穆清一聽立時就歡欣了,忙辭了眾人攜阿柳回房。上樓入了房,她不禁楞了,各房之間僅以粗木板相隔,還隱約漏著光,左右房中的聲音竟能聽得清清楚楚。
在桶邊想了良久,忽聽背後的木板牆上叩聲響起,“七娘且安心洗,隔壁房住的那四個護衛,已吩咐了他們在後院先候著,待七娘洗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