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雙手扶上她的肩膀,對蓮擁立,俯身深深埋頭於她頸間,柔聲道:“終是歸家了。”
穆清原以為歸家後可安生一陣,卻沒料到次日人尚未睡醒,帖子卻已上門,且不是一份兩份的,阿柳遞與她的竟是厚厚一摞,教她一時不知所措,只對著這一摞或灑金或貼花的帖子發怔。
“險山惡水,戧殺屠戮,如今你皆能應對了,如何不能處置這些請箋拜帖?”杜如晦笑晏晏地在她身後說。因唐國公初回東都,交接替換公務繁重,倒暫留了空閒予他,便多了幾日得在家中伴著她。
“這……一時不料會來這許多帖子。”她一份份地翻看著道,“你本非官中人,我亦非官家娘子,怎會有這許多應酬。”
“此次平了楊玄感,雖說唐國公終是未上陣去,卻壓制了西北各方,絕了他的後路,亦是功不可沒的。且眼下皇帝能信用之人所剩無幾,唐國公算得上是一個。授予重鎮留守,分撥兵權,加官進爵,哪一樁不顯著臉面盛寵?”杜如晦飲了口桂子茶,淡淡道:“世人自是極力結交。權高位重的自往唐國公府去送帖子,位低權輕入不得門的,便只往李氏心腹處尋門路。”
穆清厭煩不已,一把將花帖掃到桌案的邊角。杜如晦卻又將它們重新擺放到了她的面前。“這等應酬誠然煩人,有時也有趣得緊,便同棲月坊一般,各種訊息在那處走得最是快捷,去聽聽逛逛沒甚麼打緊的,也不必逢帖必應,揀選著罷。”
她嘟起唇,左右一思量,不去看帖子也不推拒,“待我好生想想。”
這一想,卻教她想到了另一人。“不知康三郎可在東都內,金城郡別得匆忙,此次一行,他辛苦探出的行商道途教我損毀了,還不曾好好拜謝過。”
“康三郎前陣子倒來過,只問阿郎娘子回了沒有。”提到康三郎,杜齊倒想起了這麼一樁,“他丟下話說是要去江南一趟,本想問過娘子可有甚麼事要代辦的,因見阿郎與娘子未回,也就作罷了”
接後的日子,穆清便忙碌穿梭於諸位夫人娘子間,一時重陽登高,一時金秋賞菊,再就是她的荷塘中起了嫩藕新蓮子,要按著親疏等階分成數份,往各府宅中送去。待她忙過這一陣,已是入了深秋,起了北風,一日寒過一日。L
☆、第一百零四章 千金散盡(三)
穆清年少時兩次受了大寒,落下些舊疾,今歲又更是添了一次小月,時常說要保養調理,一忙起來便盡數拋在了腦後。直到入了十二月隆冬,趙蒼揹著醫笥,自行上門來訪她時,咳疾已漸起。
許是他醫術又精進了,換過兩次藥,已然平復。最後一次診脈時,他忽然大喇喇地直道:“七娘可還有子嗣之想?”
這話一下撞進了她的心坎,穆清楞了一愣,雖是醫士,畢竟是男子,同她說道這些,令她頗有些不好意思。
阿柳卻在一邊騰地跨前一步,急切道:“自然是有的。趙醫士可有辦法?”
“依七娘脈象來看,已略好於半歲前,彼時我未能有法子,只教調養好身子,研習半年,雖不能說確保可行,卻總是還能試上一試的。”
當下穆清欣喜不禁,口中一再相謝,人已立起要向他行禮。趙蒼堅不受禮,稱道:“當日在弘化郡,若非七娘挺身力證某的清白,只恐此時也不會再有趙蒼。況且破解難症,實是某心頭所好,算不得甚麼恩。”
當晚阿柳便端著一碗黑黢黢的湯藥來予她。杜如晦皺了皺眉頭,“怎又要吃藥?”
穆清羞於同他細說,只推說是趙蒼開的秋冬補益的方子。他將信將疑地搶先端過碗,湊到鼻尖嗅了嗅,順勢又飲了一口。
穆清心中暗自嘀咕,難不成日後但凡是飲藥,皆是由他飲第一口麼,虧得他素日精算老辣,怎會行這等痴傻事。卻也不知說他甚麼好,她只得佯裝全不在意略過這一節。
“你可知康三郎回來了?”他放下碗。只作隨意地說:“江南亂了好一陣,有個喚劉元進的稱了帝,佔住了餘杭,累得他耽擱在吳郡不得歸,待到王世充自江都發了兵,費了好一番周折才倒騰回東都。他一向愛說道行商沿途見聞,此一行可又多了不少說頭。明日若無事。咱們去探一探他。”
穆清默默地飲了藥,點了點頭,心中驀地起了一陣怒意。忍不住咬了咬後槽牙。“王世充,便是杜淹依附效命的?”
杜如晦道:“正是此人。江南一亂,不免給他時機,分走了兵權。將來必有後患。所幸賀遂兆已往江南去了。”
“他去作甚?”
“一則是為了尋李密,終未打探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