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星如海,平康坊中,一士子看此美景,搖搖晃晃至欄處,舉杯邀明月,吟詩把酒歡。
一片月下,有人歡喜有人愁。
帝都燈火闌珊,蓋州幽暗無聲,刺史府後院,王刺史站在廊下,滿是苦相的望著半掛瓊輪。
銀光撒地,腳步聲響起,來人步伐急促,院中桂樹殘存的枯葉被帶下。
葉子雖枯,仍是點綴,沒了點綴,蕭瑟之感撲面而來。
“大人,去安市的人回來了。”屬僚神情凝重,眼海深處還有慌亂,“李靖確實勝了,高句麗人死傷無數,降者就有兩萬,皆都被李靖下令坑殺,泉蓋蘇文不知所蹤。”
“廢物,廢物……”王刺史當即咒罵起來,“枉我還覺得,他泉蓋蘇文是個人物,沒想,竟如此不堪用!真是……真是害人。”
夜深靜謐,四下幽暗,屬僚警惕的左右看看,湊上前一步,壓著嗓子道:“大人,李靖…不會察覺出什麼來吧?”
“只要泉蓋蘇文不被抓住就好。”嘴上雖是如此說著,可心裡實也難安,或許這便是做賊心虛。
王刺史仰頭,月光倒映在眸中,他將事情前後又回想了一遍,每一個細節,每一個人,最後,低聲吩咐道:“去喚劉富貴來。”
“大人,他這些年……”屬僚欲言又止,“還是信得過的吧。”
“身家性命,不可兒戲,要是走漏了什麼風聲,不僅你我,一家老小都要遭害。”
高句麗,是他和劉富貴一同去的,現在對劉富貴不放心,那麼對他是不是也有著不放心,之後是不是也要清理掉他?
屬僚心中,忐忑不寧,他不自覺的低下頭,或許正是這一動作,令王刺史感覺到了什麼。
他突的抬起手,搭到屬僚肩頭上,語重心長道:“你跟著我十餘年,南轅北撤跋山涉水,不是血親勝似血親,我是把你當至親一樣看待的。”
“大人……”屬僚感動的哽咽,後也說了兩句掏心窩的話,隨之,扭頭離去。
從刺史府出來,他沒去劉府,而是悄悄先回了趟家。
志學之年的幼子呼呼睡著,屬僚輕手輕腳的進來,伸手晃晃,床榻咯吱響兩下,躺著的人迷迷糊糊睜開眼。
“爹,怎麼了?”
藉著昏暗的燈光,屬僚嚴肅認真道:“起來,抓緊收拾,我這就安排人送你去幽州。”
兒子一頭霧水,還以為是在夢中,呆呆看著板著臉的父親。
屬僚塞來一封信,又語重心長道:“收好了,之後家中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你便尋機,將此信送去長安,想法交給梁國公,記下了嗎?”
“爹,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莫問莫問,抓緊收拾。”
小半刻後,等到兒子安然離去,屬僚這才向著劉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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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刺史突然召喚,劉富貴滿心疑慮,他也有心想跟家中人囑咐些什麼,但根本來不及,直接就被拽來了刺史府。
“小人,見過大人。”
劉富貴身形圓潤,臉肉的像個球,諂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看著人畜無害,慈眉善目。
王刺史壓壓手,態度尚還算親善。
屁股虛坐半面,劉富貴陪著笑,試探的問道:“大人,這麼晚了,您喚小的來,是有什麼棘手事嗎?”
“劉掌櫃,上次去高句麗,除了你以外,可還有其他人知曉?”
“沒有沒有。”劉富貴一骨碌站起,拍著胸脯道:“除了小人,絕無第二人知曉。”
王刺史頷首不語。
劉富貴小心翼翼一瞥,他不知上次讓自己引薦高句麗人是為了什麼,但料想,定是為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眼下的氣氛,有些冷,有些陰森,劉富貴著急忙慌道:“大人,您放心,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誰問,小人皆都是一概不知。”
王刺史看來,劉富貴笑的更加諂媚,他企圖透過笑容來表示恭順,以此讓其放心。
嗯嗯~
兩聲乾咳,家丁進來。
劉富貴面色鉅變,不等的他說什麼,王刺史便揮了揮手。
待人被拖走,目光移到屬僚身上,不用說什麼,屬僚心領神會,拱手後離去。
夜,很短,一眨眼天就亮了,黎明曙光透過窗戶,照進大牢之中,遍體鱗傷的劉富貴,終還是在供狀上簽名畫押。
隨之,衙役盡出,劉家老老少少,以通敵之罪名,被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