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臨蒼並未應話,深邃的目光靜靜的朝地上幾名宮奴慘烈的屍首凝視,一動不動,彷彿整個人乍然間成了雕塑一般,毫無半許生氣。
待得許久許久,他才稍稍的回神過來,目光終是從地上幾名宮奴身上挪開,而後微微一抬,一路將前方那血色蔓延且無法全然清掃的路道望去,最後將視線壓抑幽遠的落定在宮車消失的盡頭,那清俊的面容越發的複雜起伏,凝重嘆息。
宮奴們顫著身子立在道路兩旁,心頭的恐懼未分消,後怕未散,身子骨仍是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眼見東臨蒼一直立在原地不說話,他們也是滿面的緊張,生怕這皇上跟前的紅人會突然對他們找茬,是以心頭的防備與緊張分毫不敢鬆懈,一眾人也立在道旁顫顫抖抖,竟似比周遭的東風與落葉還要來得蒼涼。
“本少僅是隨意出來走動,爾等無需理會,做你們的事便是。”正這時,悚人發麻的氣氛裡,東臨蒼突然幽遠低沉的出了聲。
這話毫無平仄,更不曾夾雜任何情緒,宮奴們皆滿目發緊,摸不透東臨蒼的心情,是以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紛紛急忙恭敬的朝東臨蒼點頭稱是。
東臨蒼轉眸朝他們掃了一眼,未再言話,足下稍稍而動,轉身朝原路返回,只是待足下剛行幾步,他便又突然駐足,待得一直凝著他的宮奴們心頭又是一緊之際,他頭也不回的低沉出聲,“本少來此之事,莫要透露出去,爾等就當本少不曾來過,若是誰敢違令本少的話,本少,有的是法子讓其……生不如死。”
依舊是平緩幽遠的嗓音,語氣並無半點的森然冷冽之意,有的,僅是一方方深潭似的沉寂與幽蕩,只是這話的內容,則無疑是威脅重重,殺氣不掩,在場宮奴們面色越是一白,一道道驚恐之心肆意在渾身上下交織纏繞,似要令人窒息一般。
因著太過緊張,一時之間,眾人皆不曾即刻回神平靜,而待片刻之後,眾人終是將起伏沸騰的心境壓下時,正要忙不迭的恭敬回話,卻見那滿身素白羽化的人,已是消失在了道路的拐角處。
此際的摘月臺,獨獨是滿宮之中唯一一座不被血腥味所擾的宮殿。
殿宇一闕成排,大殿高聳,兩側皆為三層高的閣樓,閣樓之上,簷牙高啄,頂上幾條明黃的飛龍盤旋而繞,瀟灑飛舞,又頗有幾分傲視蒼穹之意,氣勢威猛逼人,甚是精妙,摘月臺的院內,各處之中,花樹縈繞,小橋搭建,四方之中,大紫色的紗幔處處翻飛,縹緲驚豔,地上,光滑的青石板路一直晚宴至前方摘月臺的主殿,乾淨清透,看似樸素,只是若是細觀,卻不難察覺這所謂的青石板路,竟全數是石板眼色的玉石,低調奢華,若非細觀,難以察覺。
此際,略有微風盪漾,卷著幾分臘梅冷香,沁人心脾,遙想昨夜一宿大風,宮中各處的花樹皆被吹拂得殘花一地,卻是獨獨這摘月臺的院內,十來株血色刺目的臘梅爭相開放,冷香獨特,那一片片火紅之色倒也與周遭大紫色的紗幔交相而映,倒是襯得這寒冬中在摘月臺暖色大起,生機勃勃。
這摘月臺,不似想象中的金碧輝煌,更不似想象中的奴役成群,而是,一片的風光正盛,格局驚豔,內斂而又奢華。
這是百里堇年第一次踏足這裡,也是頭一次親自置身在此,觀這滿目的亭臺風光。
在宮中生長這麼多年,對這摘月臺的名字耳熟能詳,只是每番從這兒過也,倒也無心來看,想著不過是後宮院落罷了,大多都是如此,沒甚看頭,卻是後來長大,多番見得母后嘆息與無奈自嘲,只稱身為大英國後,卻不能入住摘月,無疑是國後之哀涼。
當初不覺這摘月臺有何特別,只是對母親那般哀涼的神情上了心,再後來啊,便想著好生在父皇面前表現,好生讓父皇看中,是以,縱是志在四方,卻甘願成為父皇的棋子,成為父皇的傀儡。只要父皇高興,只要父皇不找母后的麻煩,他自然可妥協稱臣,一心輔佐,他一直都心有念頭,想著自家父皇雖是喜龍陽,但這滿宮的公子啊,何人能為他生得皇嗣,是以,他便也一直認定,父皇對滿宮的公子,不過是隨意玩弄罷了,待得父皇真正年老,便知該依靠的,僅是他百里堇年,能一直安心陪在他身邊的,也只有自家母后,那時,父皇許是能真正的浪子回頭了,察覺到自己的好,母后的好,從而,再將這摘月臺,賞給母后住,兩個人……再白頭偕老。
只是,往日的信念,如今卻徹底的支離破碎,再也拼湊不起。
他一味的忍讓,一味的誠服,一味的小心翼翼的在夾縫中努力生存,卻是如今之日,終是將自己的母后推入了火坑,他甚至全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