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道道極有節奏的打更聲,從遙遠而來,有些幽遠,也有些朦朧。這聲音入得耳裡,似是一遍一遍的透過耳膜敲擊在了心底,片刻之際,也將心底最後的那一絲絲漣漪都全數抹平攖。
半晌,待得更聲過後,突然,有幾道腳步聲由遠而來。
因著夜色太過沉寂,周遭無聲,是以,那由遠而來的一道道腳步聲無疑是突兀之至,徹底驚擾了周遭所有的平靜。
鳳瑤應聲回神,眼角微挑,冰冷涼薄的雙目,逐漸朝殿門望去。
燈火浮蕩,光影重重,滿室搖曳。便是不見外人之人,也能從那略微凌亂的腳步聲中聽出一道輕然平緩的腳步聲,那腳步聲,不淺不重,入得耳裡,熟悉至極。
她勾唇一笑,暗自諷笑,只道是何時竟與那顏墨白這等熟識了!竟還能在幾道腳步聲中,獨獨分辨出他的腳步聲來了。
隨著殿外腳步聲越來越近,鳳瑤面上的冷笑,便越發濃烈。
不久,那外面的所有腳步聲,全數在殿門外戛然而止。隨即,那道雕花木門上,光影重重裡,突然有一隻手影觸上了殿門,隨即,微微一推。
瞬時,殿門吱呀而響,那一道道木門的悶聲瞬時擾了周遭沉寂。
鳳瑤目光順勢朝門外一落,則見,那門外最前方,正立著一抹頎長修條的人影。那人,依舊逆著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待得那人緩緩踏步入殿,稍稍走近,才見那人已取了臉上的面具,面容絕雅如玉,風華依舊,只是那雙朝她落來的瞳孔,則深幽複雜,並未染上常日的半許溫潤笑意。
他似是極為疲憊,越是走近,瞳孔中的赤紅血絲便越發突兀明顯償。
遙想昨夜,這人過來時,也是滿目血絲,疲憊難掩,縱是強打精神,面上也笑得溫潤如風,但即便如此,他身上那些疲倦之色,卻仍是無法被他全然掩住。
想來也是了,邊關連連生事,這顏墨白,又如何能安穩而坐?是以忙著操勞政事,不休不眠,從而,才可如此的疲倦滿面,雙目赤紅。
“今夜,可用膳了?”
鳳瑤不動聲色的凝他,面上無任何表情。待見他站定在她面前時,便聞他這般出了聲。
她瞳孔微微一縮,逐漸將目光從他面上挪開,猶如未聽見他的話一般,一言不發。
顏墨白凝她片刻,終是回頭讓宮奴傳膳。待得宮奴極為迅速機靈的將熱騰騰的菜餚擺放在軟榻前方的小桌上時,他才揮退宮奴,主動彎身在鳳瑤身邊坐下,低低而道:“邊關告急,長公主可知因何之故?”
鳳瑤眼角一挑,無心而言。
顏墨白深眼凝她,嘆息一聲,平緩幽遠的道:“長公主如今,是連話都不願與微臣說了?”
鳳瑤滿目清冷,瞳孔一縮,待默了半晌後,終歸是唇瓣一啟,低沉沉的出了聲,“你與本宮之間,早已無話可說,如此,攝政王還要本宮說什麼?”
這話入耳,顏墨白神色微動,赤紅的瞳孔內,也漫出了幾許複雜起伏。
“長公主還在因今日之事惱微臣?”他不答反問,脫口之言雖是問句,但語氣中的直白陳述之意則是分毫不掩。
這話無疑是正中鳳瑤內心,待得思量回旋後,又覺他這話不夠分量。
畢竟,而今她滿心低落,心緒破敗,這其中緣由,不止是因今日之事,還因各種的束縛與無力。那些破敗無力的感覺,層層交織而來,便逐一的侵蝕了她所有的志氣與傲骨,是以如今之際,才會這等狀態,對諸事都全然提不起興,更也不願理會任何人。
她如今,也僅是想,獨處罷了。也許待得獨處後,心境恢復,她姑蘇鳳瑤,自也能徹底恢復常日那堅強甚至逞強的模樣。
“今日之事,於攝政王而言,處理得並無過錯。畢竟,你與本宮之間,本是身份不同,立場不同,是以,這些日子發生之事究竟如何,自也不是攝政王過錯,僅是立場如此,命運如此罷了。本宮如今,並無責怪攝政王之意,而是,突然覺得累了,倘若攝政王還能念及在大旭本宮對你不薄的情份上,望攝政王早些離開,留本宮一人獨處。”
她默了片刻,才低沉無波的出了聲。
奈何這話一落,顏墨白那平緩幽遠的嗓音再度響起,“心底的有些矛盾,便是獨處,也不見得能自行想通。再者,長公主雖是不言,但微臣自是知曉,長公主這幾日受困在楚京,心有不悅,滿身壓抑,是以對微臣,也早有怨言。”
鳳瑤勾唇冷笑,嗓音平寂森然,“攝政王既是知曉,又何必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