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鄭之卉心頭劇烈顫抖了一下。
這是自她知道章家當年的真相之後第一次與章伯軒見面。
再次面對他,鄭之卉只覺得心中百感交集,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想逃,想躲。
一來: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落魄模樣,二來:是對他感到愧疚和無顏以對。
隨著計程車離開的車軲轆聲遠去,四周恢復靜謐。
章伯軒一隻手還握著她的手臂,鄭之卉慌忙抽回,慌亂又侷促地後退了一步。
章伯軒手晾在了半空,略僵了一下,隨即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你沒事吧?”
他看著她蒼白憔悴的臉問道。
鄭之卉腦袋垂得很低,長睫猛地抖了一下,她搖頭,聲音極低道,“沒事,謝謝……章總。”
不再是軒哥哥。
而是——
章總。
語氣帶著疏離和謹慎。
一個稱呼的改變,卻猶如有一個無形且無法逾越的鴻溝橫在了兩人之間。
看似神色毫無波動的章伯軒眼底隱隱有什麼情緒閃動,但很快便被他壓了下去。
“你要去哪裡?我送你。”
他一貫淡漠的聲音裡藏著一絲溫色,可惜,此刻的鄭之卉因為太過於驚訝他對自己的態度,根本沒注意他的語氣。
她抬眸看著他,愣了半晌才急急搖頭。
“不用,不用的。”她很快移開了視線,扯謊道,“我,我就住這附近,走幾步路就到了。”
章伯軒劍眉動了一下,沉眸看著很快又垂下眼睫的女孩,思緒深幽複雜。
對付鄭氏,他從不心慈手軟,可唯獨對她……
章伯軒沉默須臾,啟唇正欲開口,卻先一步聽到了他正打算說的那三個字。
“對不起。”
伴著清晨的微風,無人經過的街道上,他聽見女孩輕聲說。
章伯軒眉峰微擰,“你說什麼?”
鄭之卉深凝一口氣,強迫自己抬眸對上他的視線。
她誠懇地說,“對不起,我代我爸,代我們鄭家向你和故去的伯父伯母道歉。雖然我爸已經得到了該有的懲罰,但這聲遲來的道歉,是我們家欠你們章家的。”
“很抱歉,因為我爸當年的錯念,給你們家帶來了那樣的傷害,對不起。”
章伯軒看著朝他深深鞠躬道歉的女孩,臉色沉了沉,“你是你,他是他。我說過,你永遠不需要為他所犯的罪去道歉,更不需要為他贖罪。”
“可我是他的女兒,我也是鄭家的人,不是嗎?”
對上她泛紅的雙眼,章伯軒垂在一側的手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
鄭之卉苦澀地扯了扯唇,“你為你父母報仇,我為我父親的錯而道歉,我們都在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都是應分的。”
章伯軒幽沉的眸子泛起了一抹驚訝之色,“你不怪我?”
他把她父親送進牢房,把鄭家搞破產,她就一點都不恨他嗎?
“我們罪有應得,本來就該還你們章家的。”鄭之卉低低說了一句,“這樣挺好的。”
章伯軒心臟像是被什麼紮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鄭之卉抬眸,透著模糊的視線看向眼前沉默的男人,她努力對他揚起一抹笑,帶著真誠,“祝你和章氏,以後……越來越好。”
章伯軒心中沒有一絲被祝福的悅色,反而有種說不清的澀滯纏繞在心口,讓他連呼吸都感覺不暢快。
“我從來沒有因為鄭建祥的錯遷怒你。”他看著她,說,“日後你要是有什麼困難,隨時可以來找我。”
隨時可以找他?
鄭之卉聽到這句話,心裡五味雜陳。
尤其想起曾經自己對他的各種死纏爛打,她更是無地自容。
以她爸對章家做的傷害,章伯軒在她糾纏他的時候哪怕是罵她打她,那都是輕的了。
可他卻沒有這麼做。
他只是儘量躲避她,實在避不開了才出言拒絕。
其實他對她……已經是夠紳士寬容的了。
從前不知道真相也就罷了,現在知道了,她哪裡還敢恬不知恥地湊上去騷擾人家?
“謝謝你,但不用的。”
鄭之卉忍著心絞的難受,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中湧起的淚意壓下,才抬眸看他,又自嘲地笑笑,“以前我老是那樣纏著你,你一定都煩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