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半天,忽然又冒上來一句,“這事不可讓人知道,你想想,王爺那樣的身子骨,哪經得起折騰,不過打著圍獵的旗號,好出城辦事罷了。”
駕轅的不經意“哦”了一聲,怕他賣關子,忙取出旱菸遞過去。那人接了菸袋,一面悠閒的抽著,一面豎起兩根指頭,在他眼前比劃道:“還不是為了這個主兒,咱們爺的新寵,正是賈府裡頭寶二爺的妹子,眼下就快問斬了,說什麼也要來獄神廟走一遭,才好回去交差不是。”
“獄……獄神廟,聽說這兩天鼠疫鬧得正凶,去了不怕忌諱?”
“忌諱?”那人嘿嘿笑了兩聲,說,“你有本事也去吹吹枕頭風,看王爺聽不聽你的,別說鼠疫,就是滾刀山下火海,這趟差你也跑不了。”
駕轅的馬上縮了脖子,只裝作沒聽見,再不敢問長問短了。
又走了不多時,忽聽見前頭人喊馬嘶,彷彿被什麼堵住了去路。車內的男子挑起簾幄,低聲問道:“方伯,怎麼回事?”
侍從張望了一下,悄然湊到窗邊說:“爺莫驚,前頭鬧鼠疫呢,路上躺了個把死人,不礙事的。”
車內沉思片刻,依舊放下青綢簾子,吩咐道:“且過去看看。”
車駕轆轆前行,馬蹄陷進了雪漿裡,又結了凍,每一步都委實難走。隨著路途顛簸,車上的鑾鈴飄搖不定,撞出清碎的聲響,轉眼淹沒在隆隆鐵蹄之下。風吼的更烈了,吹得飛砂走石,一時間天色慘淡,迷得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到了蘆根橋前,馬伕恭敬的匍匐在地,早有人打起簾子,扶著車內的男子下來。方伯偷偷窺了一眼,只見男子披著黑貂斗篷,想是怕冷的緣故,從頭裹到腳面,露出小半抹側臉的輪廓,因此更添了些神秘意味。
馮子英拍馬過來,兜住了韁繩道:“算了吧,死人汙穢,別讓王爺沾了晦氣。”
“活人都不怕,死人有什麼可懼的。”水溶掀開風帽,撣了撣身上的冰渣雪屑,風有些急大,圍在他頸間的貂毛瑟瑟抖動,誰知道方伯眼尖,一不留神就發現他耳後有傷,仔細看了,竟是排細密碎小的牙印,分明像女子咬下的。
方伯也吃驚不少,想到那些傳聞韻事,他還是沒忍住,悄沒聲息的笑了一下。
“不好了王爺,前頭起火了,看架勢怕是要燒人呢。”韓琦策馬追上來,水溶臉色微變,勉強按耐了一下脾氣,拉住他的籠頭說:“你過去看看,別叫他們亂來,這幫人越來越有出息了!”
韓琦答應著,揚鞭直奔過去,馮子英等人緊隨其後,走了沒多久,果然見雪地裡駕著柴禾,烏煙滾滾,鋪天蓋地的火光撲到面上,逼得人不自覺往後退。兩個皂隸打扮的人,抬著一卷破草蓆,正預備往火窩裡送。
“慢著。”水溶喊住他們,已是三步並作兩步,奔到了跟前。那兩個皂隸沒緩過神,手裡的草蓆“噗咚”落到地上,裡面裹得死屍順勢滾了出來。拂開她臉上的亂髮,那是張極為年輕的面孔,杏腮濃眉,死不瞑目地眼中,隱隱還透著生前那股子娥眉相嫉的勁兒。
馮子英“啊”了一聲,忍住喉頭噁心的嘔感,半天才說:“是……璉二嫂子吧?”
皂隸看他們衣著顯貴,便知道不似凡俗,連忙哈了哈腰,滿臉賠笑道:“爺們別插手,髒。”
“她也是鬧鼠疫死的?”韓琦捏著鼻子看了一眼,大氣都不敢出。
“可不是,也不知哪個死鬼害得,一染就染了一群,偏輪到她倒黴,大年下的就死了。”
水溶情不自禁地皺起眉,打斷了他的話:“那賈府的男丁呢,現在關押在何處?”
“呃,這個嘛。”皂隸不由生了三分警覺,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說。水溶心裡正急,哪肯跟他打牙纏,伸手就要扯腰間的玉穗子。馮子英暗暗拉了他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道:“王爺怎麼糊塗了?”
水溶透了口氣,慢慢放緩語氣道:“那你說,人在哪裡?”
那皂隸本還磨蹭,抬頭看見韓琦一震胳膊,亮出鞘裡明煌煌的刀刃,也嚇慌了神兒,撲嗵跪到地下磕頭:“爺饒命,奴才也不大清楚,只聽說獄神廟裡害了場大病,差不多都死絕了。賈家那幾位大爺,上了年歲,挪到大理寺關著,只留了一個十□□的小哥兒,模樣挺俊俏,管他叫……叫什麼寶金寶玉,奴才也記不清了。”
聽到這話,眾人懸了多時的心,才放回肚裡。馮子英掏出只金錠子,在手裡掂了掂:“說的好,我們主子賞你的,你要敢漏出去半個字……”
“爺就把我舌頭撅了。”皂隸咧嘴一笑,露出口雪亮的牙。沒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