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我一路同行,是不是為了殺我?為何那時,卻並不動手?”
此刻白衣人已與周澤楷離得極近,他微微傾過身,目中似有流光。周澤楷站在那,聽見這個聲音在離自己這麼近的地方低聲笑語:“周城主知不知道這一路上我有多少機會能殺了你?”
“為什麼我沒有殺你,周澤楷?”
“為什麼你也有那麼多機會,卻沒有殺了鬥神?”
白衣人微笑望著他,將脖頸送上他的劍刃,那姿態卻是極為從容的。彷彿只是暮春小徑,折下一枝將敗的花。
“現在你要殺了我嗎?”
“周澤楷要殺了葉修嗎?”
一聲聲,一聲聲。幻境之中,魑魅皆笑。
周澤楷閉上眼。
“你不是他。”
碎霜送進那個幻影的身體裡,那個影子還在笑,仰起頭對他說:“我還是不記得與你初見。”
這一刻,還是當日竹林裡,白衣劍客側了頭向他尋求一個答案時,努力思索和略微茫然的表情。下一秒,卻笑意斂了去,將消去的幻影做出一個漠然的表情:“忘記了,就不會想起了。”
周澤楷抽回碎霜,看著那片幻影最終崩毀。
“我等你想起。”
這個幻影,借了葉修的身形,卻又能窺探他心底的困惑。不過是最細微末節處,也能放大成最可怕的猜疑。
他並未受惑,也不覺畏懼,更沒有疑慮。
他只是忽然很想見到葉修。
幻陣環環相扣。
葉修不知道自己在幻陣裡走了多久。他走過桃花流水的江南,下一步就是在冰天雪地的塞北。也許走在往茶樓去的街道上,下一刻就身處劍試的高臺上。
他錯覺自己在時間河流裡溯洄而上,迎面走來一位位故人,微笑致禮,停步交談。而後,由他親手,一一送歸忘川。
幻陣的本意自然是折磨人心。但葉修始終坦然,心無動搖,使它無隙可尋。對他而言,再一次與永不能見的故人們會面,即使是幻影,也令人高興。
就像一場漫長的告別。即使知道是虛幻的,亦足夠暫時取暖。
他一路行來,看似毫無章法,卻暗暗對應著八門遁甲。如果所料不差,前面便是最後一門。
生門或是死門?
踏出一步,便是另有天地。耳邊傳來喧囂的人聲和煙火炸裂的聲響,他睜開眼,看見一座月色下的城池。
輪迴城。
tbc。
出行才回來有些累,明天回覆+更章十七。
晚安^^
章十七 璧成玦,此夕又輪迴
滿城燈火和喧囂都隔在笛聲之外。路盡頭,高樓之上,一盞燈搖曳。
明月高樓,遠方煙花,清冷孤燈。
這景象似曾相識,葉修隱約記得曾在何時見過。
他沿著空曠的道路走向沉默的樓閣。這一刻,煙火驟然盛放,遠處的歌聲高昂起來,漸漸有燈籠一盞接一盞升起,向夜空下的煙火飛去。光華幾乎淹沒月色,照得滿城如晝。
高樓下,一個小小少年將簷下的燈籠解開,然後仰起頭看著那盞燈飄離樓閣,搖搖晃晃停在葉修身前。
少年的眼也隨之看過來。滿城轟烈絢爛的喧譁裡,只有此處是寂靜的。而那雙眼睛,比月光和孤燈更安靜。
葉修忽然記起,十年之前,他是來過輪迴城的。
十年前葉修踏入輪迴時,正是四月底一年一度的祭典。但那與一個千里迢迢求藥的陌生訪客毫無關係。
那時也有煙火印在他眼底,匆匆一瞥的絢爛點亮不了暗淡下去的眼睛。他望著幾步之外那個小少年半晌,幾乎是絕望地笑出聲。
薄薄藥方擲在地上,在那盞孤燈下,不多時被風捲去。少年看著這個明明是在笑,卻彷彿在無聲哭泣的人,無法移開視線。
這個陌生的白衣人,年紀也不比他大了多少,風塵僕僕滿臉疲倦,只有眼睛灼灼明亮。而在聽了侍從說的話後,那雙彷彿映照了整座輪迴城的眼,和夜空一樣,漸漸暗淡下去。
他不知道葉修已經失去了最後的希望。
虛海之燿的磷粉,雷霆府崖壁下的芝草,藍雨閣池中的喑魚,霸圖冰原上的雪狴……一路尋來,竟每一樣都是虛無傳言,一條條從藥方上劃去後,只剩下最後一味藥——
藏在輪迴城主府的輪迴之璧。
他抱著最後的希望,在祭典的夜晚闖入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