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走在前頭給他帶路,走得很穩,一點都不像個失了明的,他看在眼裡也頗為感慨,當初他也不是沒擔心過這一場病會讓花滿樓從此消沉下去,結果他的這個七弟不僅沒讓他失望,甚至都能說得上讓他驚喜了。
他們兄弟的感情向來很好,當年他失了約沒去回春堂找謝泠,便是因為花滿樓生了病,他不放心把弟弟扔給下人們照顧,沒能走開。
那時花滿樓身體底子便不太好,後來他去了金陵趕考,又留任金陵,家中剩餘的人對花滿樓的照顧不如他在時那般細緻,這才讓花滿樓被那場急病給搞得失了明。
他們倆到右廂房的時候謝泠正對著廚房送過來的那碗麵發呆,她是個無辣不歡的人,結果花家的廚房把她當傷員照顧,連麵條都是清湯寡水的,簡直太令人崩潰了。
“阿泠姐姐在嗎?”門外忽然響起一個清亮的童音。
謝泠行動不便,聽到是花滿樓的聲音,只抬了抬頭,“進來吧。”
她手裡還握著一雙筷子,剛想放下,就看到了那個跟著花滿樓一道進來的人。
他穿一件月白的長袍,腰間懸著一塊碧玉,長髮束冠,面容溫和,嘴角掛著一抹淺笑,眼神略帶探究意味,但並無惡意。兩人目光甫一交錯,便雙雙認出了對方。
花滿樓適時地又開口道:“我大哥回來了,他也記得阿泠姐姐,我便帶他來看一看,姐姐在吃飯嗎?”
謝泠看了看那碗幾乎未曾動過的麵條,點了點頭,“是、是啊。”
“你都長這麼大了。”花溪雲有些感慨,打量了一番她身下的輪椅,“腳如何了?”
充其量只算得上一面之緣的恩人居然會用這樣稀鬆平常的口氣與她說話是她未曾想到過的,她搖搖頭,“沒什麼問題,很快便好了。”
“那就好。”花溪雲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幼弟,笑了笑,“七童方才與我講了他是如何識得你的,倒也挺巧的。”
“是挺巧的。”謝泠也抿唇,捏了捏手裡的筷子,“當年多虧花公子。”
“舉手之勞而已,我總不好看著他們當街打死一個小姑娘。”花溪雲擺擺手讓她不用介意,“我聽說你那弟弟,現在也與七童一道上課呢?”
他提到這個,謝泠內心對花家的感激之情更甚,忙點頭道:“是,花老爺有心了。”
花溪雲覺得她這態度未免有些太誠惶誠恐,但想到幼弟與自己講述的謝泠這段時間的遭遇,又覺得一個這樣的女孩子有這種反應也是正常,於是忽略了過去。
“阿泠姐姐不用這麼客氣。”花滿樓笑著說,“不過我剛才和大哥提到你說的那件事才知道,當時大哥沒能去找你是因為在照顧我。”
“是這樣啊。”謝泠恍然大悟,“其實我當時也只是想與花公子道一句謝,畢竟花公子救了我一條命不說,還介紹我去回春堂做事,幫了我和我弟弟大忙。”
“都是陳年往事了。”花溪雲說,“況且我聽聞孫大夫平日裡挑剔的很,你能在回春堂留下,也是靠的你自己的本事。”
三個人聊了會兒,他便帶著花滿樓走了。走之前他還提醒了謝泠一句,那碗麵放太久都快糊在一起了,要不還是讓廚房換一碗吧。
謝泠有點尷尬,廚房換一碗也不給加辣椒啊,將就一下得了。
不過拜這碗麵所賜,當天夜裡謝泠胃裡翻騰得難受無比,輾轉反側了許久都不曾睡著。
人睡不著的時候便容易多想,尤其謝泠最近還沒事忙整天當米蟲,楚留香之前說的那些話,已在腦海裡浮浮沉沉了很多遍。
雖然對方說的時候語氣五分認真五分戲謔,但除卻那些任何女孩子都愛聽的稱讚,其餘的話,楚留香也算講得誠懇。
如果未曾遇到這回的事,謝泠大概還不至於這麼快動搖,但這會兒姐弟兩個都要寄人籬下,事情比她想象中要嚴重多了。
而楚留香甚至都願意退一步不讓任何人知道謝星是他徒弟,她不得不承認,對方真的是把她的想法猜了個透徹。
這種猶豫有焦躁的心情一直伴隨她跨過了這一年的除夕。
雖然因為種種原因,他們姐弟頭一次在外過了年,但好在還有一樣留在這的楚留香過來與他們一起吃飯。
謝泠看著這對師徒相處得無比融洽,心裡既有些安慰又有些酸澀。
她想或許放著謝星去學一些也沒什麼,畢竟事到如今她不想惹麻煩,麻煩卻主動惹了上來,假使楚留香未曾受人之託來查這件事,她興許已經被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給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