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在煞風景這一點上,院長和方華,巫未絕對是個中的好手。
僅憑几句話的功夫,他就成功將我從美好的想象裡面拉了出來,然後又給我澆了點冷水,讓我從頭到腳,每一處毛孔都清醒了起來。
我將手枕在頭下面,能清楚地聽見呼吸和脈搏跳動的聲音。療養院裡一直很安靜,尤其是在夜裡,當黑暗籠罩住一切,甚至連黑暗本身也籠罩在其中的時候。
這種安靜適合睡覺,卻也同樣適合失眠。
而我還在家裡的時候,就常常失眠。我房間本來沒有窗簾,是我媽硬生生在窗戶上鑿了幾枚釘子,扯出根線來,掛了塊布上去,這樣勉強搭出來的。
雖然簡陋了一點,但至少有個擋風的東西,所以我冬天睡覺的時候,總不至於還會凍到耳朵。
那布上的花紋和東北大花棉襖很像,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會用這種花布做窗簾,但至少在我自己看來,我還是很喜歡它的。
不過在來療養院之前,那窗簾就不怎麼用了。夜裡,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經常會有些星星和月亮出現在那透明的玻璃上面,看著我發呆。
發呆是個很好的消遣時間的方式,我一直這麼覺得。
但很多時候,發呆都會帶上一種心情,與其說什麼都不想,倒不如說是想得太多,最後只能沉浸在這種心情當中。
我就常常感到迷茫和困惑,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喜歡男人,就像不知道別人為什麼天生會喜歡女人一樣。
我只是個很笨的人,那些大道理我想不明白。但我不是個懶蟲,也不想混吃等死地過日子。但是我害怕這個世界。
所以我看見療養院的招聘啟事之後,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來了這裡。至少這裡有些同病相憐的人在,而每每看到他們犯病,我都會生出一種無力感。
我並不覺得自己有病,但這並不能避免別人用病患的眼光看我,就像我平時看待方華和夏明一樣。
可是我並不厭惡他們。也不會因為他們的表現而感到深切的丟人。我想著逃離這個社會,心裡卻偏偏又以它為準繩,妄想能得到它的承認。
當然,我其實也沒抱多大的希望。除了活下去之外,我唯一的想法也就是不讓父母那麼丟臉,我還想回家,有機會再看看那條花棉襖一樣的,披在窗戶裡面的窗簾。
可我不是什麼偉人,更加不是英雄,我沒有實力讓別人統統閉嘴,我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我沒有來到這裡,以後的日子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解開這些結是需要時間的,有時候是一秒,有時候是一輩子。”面具男似乎是笑了一聲,不過他笑得太輕,我還沒聽清,那笑聲就被黑暗一口吞掉了。
“但有些結,我們就算搭上自己的一輩子,也不一定能解得開。”他頓了頓說:“既然註定沒有結局,就更沒有必要害怕了。因為你所邁出的每一步,都有可能會是個新的結局。”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我問道,難道是他臉上的這面具有什麼特殊的魔力。
“雖然我不會讀心,但至少我能讀懂你的眼神。”面具男就像言情劇裡的男主角一樣,可是我並不覺得他是在裝bi。
“你能抱抱我嗎?”我揉了揉眼睛說。
面具男沒有說話,他將我摟進懷裡,那一夜,我只記得有一雙臂彎很暖。
當然,我的脖子也被硌得發酸就是了。
第二天上午,我一個人坐在院子裡,正無聊的時候,忽然看見黃百川走了過來。他眼袋很深,眼睛裡的血絲感覺比Nasi還要多,但卻沒有Nasi那樣讓人害怕。
至少在我看來,他還能算得上是個慈祥的老人。
“能不能和我聊聊天?”黃百川的聲音裡面帶著些疲憊,不管半夜裡那哭聲是不是從他嘴裡傳出來的,但他應該也被折騰得夠嗆。
“可以。”我點了點頭,眼角一瞥,樓上有個熟悉的影子正扒在欄杆上,只看那皮鞋我就知道是Nasi了。
“你覺得為人父母,最重要的是什麼?”黃百川低著頭,他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老式的吊墜。這樣的吊墜兒裡面一般都放著照片,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他的老婆或者孩子。
“愛子女是父母天性,所以我覺得最重要的應該就是這個。”不知道是不是被面具男傳染了,我感覺自己現在說話也露著一股肉麻勁兒,不行,待會兒我得去找方姐姐吸點“毒”,汙染一下自己純潔的心靈。
“你是說只要這愛就足夠了?”黃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