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她從前最喜熱鬧,在烏洛侯山谷中,時常叨唸著汴梁,如今不過數年,卻已物是人非。思及這般,溫子楚心中驀地感到哀涼,即使茶水溫熱,入喉卻半分味道也品不出來。少年時憧憬過的事情,到如今哽咽於胸,他握著那杯身,看著水裡倒映著自己的容貌。
臉還是自己的臉,可總有什麼和以前不一樣了。他是如此,初然亦是如此。
“還記不記得,當初你說過,等一切塵埃落定會回汴京找我?”
那時,她在王府裡,話說得這樣隨便。
——“總而言之,我眼下就得出發……若以後還有機會再回來,我定上門來向你道謝。”
單單為了這一句,他便等了一年又一年。
只是,再也沒有人來王府尋他。
初然想了很久,方記起確有此事,她眉頭輕輕皺了皺,開口道:“你是說……我欠你的那些銀兩?”她搖搖頭,“時過太久,我都記不清到底借了你多少銀子。你開個價吧。”
溫子楚望著她的臉,燈光之下近在咫尺,可又彷彿隔了千山萬水,遙不可及。
他終究是笑了起來:“罷了……我也不是這麼個小氣的人。”說完,便起了身,抖抖袍子,目光在四下裡簡陋的屋舍中一掃。
“你既不願跟我回汴梁,我也就不打攪你了。大好佳節,別忘了做點好的給自己吃。”
“這就走了?”明明是句挽留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溫子楚是半分挽留之意也聽不出來,搖頭嘆道:
“這山上怪冷的,我還是回去的好,況且……曾太醫尚在門外候著,總不能讓他等久了,萬一生出病來可不好。”
“哦。”聽得曾澍遠的名字,初然神色稍有些變化,但只是一瞬,即刻又恢復如初,“夜裡山路不好走,你們小心些。”
“知道。”
他說罷,推開門,雪已經停了,明月當空,冬雪寒徹骨。曾澍遠站在那院外,肩上落滿了雪花,正冷得哆嗦,一見他出門,忙上前問道:
“鳳姑娘她……怎麼樣?”
“過得挺好的。”溫子楚說得不清不楚,低頭瞥了他一眼,“是過得太好了,簡直樂不思蜀。”
“這麼說,她是不打算回去了?”曾澍遠一臉遺憾,“這地方有什麼好的?不僅偏遠,還這麼的冷……呼——”
“她有她的想法,我們不過是外人。”溫子楚側過身,看著院中那被細雪撒滿的墓碑,輕輕道,“大約住在這裡,她真能開心些罷。”
單調的墳頭,什麼也沒有擺上,只一壺酒,一把劍。
“那若是得空,咱們還是派人送些東西過來吧。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我看東西少得很。”曾澍遠說著就伸手去推院門,木門吱呀一聲開啟,門前跪著一個渾身是雪少年,把他嚇了一跳。
“哎喲——”
方才大雪時見他跪在此地,眼下雪都積了一尺深了,他卻還在這兒,雪花落得密密麻麻那境況像是要把他埋了一般。
曾澍遠不禁嘆道:“你怎麼還在這裡?”
少年抖了抖臉上的雪,一看是他,又低頭回去。
“毒聖不收我為徒,我就一輩子不走。”
“這大冷天的,你也不怕凍著?”曾澍遠自不知這些武林人士心中想法,只覺得莫名其妙,“學武功有什麼好?你瞧瞧這些練武功的,哪有什麼好下場?不如多念念書,知道理,比這修習武藝強多了。”
少年理都懶得理他,暗暗翻了個白眼,低聲道:“百無一用是書生。”
“誒,你!”
這句話曾澍遠倒是聽明白了,作勢就要上前理論。
“好了好了。”溫子楚一把拉住他,無奈道,“人家怎樣,你管他那麼多?再不下山,夜裡雪下大了只怕還回不去了,走了。”
曾澍遠百般不情願地被他架著往山下走,一路上還不住解釋道:“我不和他計較,你來說說,這學武有什麼好的?她和穆公子,若是當初不學武,念念書考個功名,眼下指不定多幸福呢。”
“你說我說得有錯麼?古人言‘書猶藥也,善讀之可以醫愚’,我不就是先讀書後治病的麼……”
“行了行了,你也少說兩句……”
那遠處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輕,最終消失不見。初然趴在窗邊,瞧了許久,正入神時,裡屋的簾子忽被人掀開來。
“怎麼?”
穆信見她這幅表情,不由奇怪:“他們還沒走麼?”
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