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就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當林代再醒過來的時候。先聽見的是水聲。
水聲很婉約,像是很小的雨,介乎雨珠與煙霧之間。隱隱約約的沁著。這聲音是在一段距離之外。而近些,則是有規律的“吱呀、吱呀”聲,像是風吹動樹枝,來回晃動。
林代睜開眼睛。
她看見的是一個很普通、也很樸素的小木屋。樸素然而溫馨。每一寸木頭。都好像是經過主人常年累月溫存的撫摸,浸染了一種篤定的安然。在她睡的床前。有一張安樂搖椅。邱嬤嬤正坐在上面打盹,椅子還是盡責的輕輕搖晃,“吱呀,吱呀”的。便是那彷彿風搖樹枝的聲音。
林代沒有叫醒邱嬤嬤,自己坐起來。腦袋一開始時還有點暈,稍微定了定神。就好多了。床頭矮櫃子上已經放了一個半尺高的大銀盃子,裡頭盛著清澈的水。水杯斜對面的牆上有一幅半舊的字: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樓前到斜陽。
林代看地上,已經擺了一雙茜紅色刺細珠軟緞子繡花鞋,躡進去,大小正合適。她走到床頭櫃前,就著銀盃飲了一口水,越發的神清氣爽,隨後便走出屋門。
外頭一片碧草繁花,應是有過微雨,倒不見水珠,只是千萬片鮮肥草葉與鮮嫩花瓣上還都凝著溼意。側前方一座小小的山丘,有溪流淙淙而下,其聲婉然。一圈有不高不低的窄簷磚牆圍過去,消失在遠方。
大樹下,有個人倚坐在如茵的草坪上,裹一襲緞子披風,側容很靜,睫毛很清、很長。
林代走過去,他偏過頭,向身邊點了點:“坐?”
他坐在一襲橢圓形的龍鬚草席墊上,旁邊還有空間,林代便坐下。他沒有看她,她也沒有看他。兩個人肩倚著肩,各自沉默了片刻。蝶笑花道:“你看見這堵牆?”
林代道:“嗯。”
蝶笑花道:“行高就低,依勢而為。牆頭上設簷坡隴磚,暗藏毒藥刀。牆裡頭有卷網滾網,下有翻板弩箭坑。誰要敢擅自翻牆,就是一個死。”
林代遙遙矚目,讚一聲:“厲害。”
蝶笑花又道:“你看見這條道路?”
林代見一條小道通出牆外,道上有一些泥土翻起來,還沒有完全填平。
蝶笑花道:“你看它這樣子,其實在牆外都設了臥刀機關,不懂的人,踩上去說不定就廢了雙腿。”
林代問:“牆裡呢?”
蝶笑花道:“牆裡原來也有,剛去掉,因為你來了。孩兒們還沒來得及把路面填回去,你別嫌棄。”
林代“唔”了一聲:“怎麼敢嫌棄鹽槓子。”
林毓笙等不及的問:“這到底怎麼回事呢?”
蝶笑花支著下巴,看著她,也問:“你怎麼知道的呢?”眼底清如天空。彷彿天穹的碧青顏色映在了他的眼簾裡。
林代就數說她是怎麼知道的:“錦城種種事件,我本來就覺得詭異。中元節私鹽強盜事件,有你牽扯在裡面,石翁仲失頭涉及雲柯、雲柯被逼離家涉及強盜、雲柯叫破人家的抄襲又涉及黑道。這些強盜與錦城的關係也未免太微妙了吧?我已經覺得可疑了。到這邊之後,第一件可疑之處,是你先後叫鬼來送衣服片子、賣花小姑娘來送晶鈿,太巧了,我這人本來就不太相信巧合,你這設計裡,人為的痕跡又太重。”
蝶笑花嘆了一聲。
林代微微側過頭,數說第二件:“你讓我覺得有人挾持了你,為掩飾行藏,不敢住旅舍,找了個荒涼人家住。可是這宅院在本地算是破落大戶,忽然有客人要住,還要把房間打掃出來,豈不傳揚開去叫人議論?我相信人們肯定愛說這個!這就比住旅舍更招人議論了。”
蝶笑花又嘆了一聲。他嘆息時,目光始終在林代的嘴唇上。似空氣精靈震顫的手指,撫觸著她。
林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至於你找的替身——”
“他難道不像強盜頭子?”
“像。太像了。”林代唇角開心的彎起來,“完全就是一個山大王!你——”
她說到精彩處,習慣性的轉臉面對她的聽眾。而蝶笑花已經把嘴唇按在了她的嘴唇上。
一直安身在林代心海中的林毓笙,剎那間只覺得腳底癱軟、天穹旋轉崩塌、海濤齊天的轟漲起來。她一時還呆愣著不知所以。林代猛將她推了下去,沒明說,那意思分明是:你還呆這兒幹什麼?
林毓笙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一頭扎進心海深處,再也沒敢上來。只聽濤面轟鳴,似乎世界都破碎了,又慢慢融合為混沌太初。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