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水的法子?最傳統的就是燒它!燒滾了就好吃了。
但孤島上的燃料並不太多,何況大部分也被打溼了。雲舟就吩咐人先拿些木料、草料晾著備用,又水裡漂來的各種木材等物,哪怕細小不值錢的,也先撈上來,晾著,等幹了好燒。
也是天公作美,水災之後,就是晴天。東西幹得快。不久,島上就生起了火,可以燒水、煮東西吃了。雲舟舉目望,看見遠遠的也有一兩處菸頭,著筱筱記下來。那些都是困著人的方位。等大水稍退,也許可以到那地方與人會合。
唐靜軒吟著“依依墟里煙”踱步,又索然無味的住口,寂寂的沿著青草小路走了一段,看石塊極潔淨,旁邊的青草豐盛、蔓長、潤澤。平生第一次,他沒有要人來鋪墊子,就直接坐在了草上。
春衫薄薄,柔草給他難以言喻的奇妙觸感,他手向後頭自然而然的一撐,竟觸到了另一隻手。
那隻手溫軟纖柔、入握如棉。唐靜軒本該抽開手、站起身、看看對方是誰、並且立刻道歉的。他卻怔住了。
那隻手也怔了片刻。
隨後,他跟她一起縮回手。唐靜軒站起身,筱筱道:“呀!姑娘,是唐公子。”
唐靜軒看草叢那邊,原來已經是水濱。一根釣竿牽著釣絲。垂在水中。雲舟是在這裡垂釣。附近樹斜草茂,唐靜軒過來,與那邊的丫頭兩兩不相見。雲舟也坐在草地上,順手一撐,正與唐靜軒相觸。
唐靜軒既站起來,看明白了情況,視線停也未停。人已背過身去。就這樣背對著向筱筱說話,請筱筱向謝小姐問好。
雲舟也請筱筱向唐公子問好。
這兩人就這麼處在伸手可觸的距離,愣是當作沒看見。好像當中隔了重重簾幔與板壁似的。這份演戲的功夫,也真叫筱筱佩服。
兩人又客氣了幾句,魚把餌吃得七打八,也沒上鉤。雲舟便起身,在筱筱等大丫頭的攙扶下離去了。剩下小丫頭收拾水邊的釣具。
唐靜軒也是無意中。見釣絲一晃,上頭的魚鉤映著陽光,竟是筆直的。唐靜軒還以為是魚鉤質量不好,被魚兒拉直了。而小丫頭視若無睹。就這麼收起來。他好心提醒小丫頭,這鉤要修了。小丫頭卻道:“不相干,我們小姐就用直的。”
唐靜軒奇問為什麼。小丫頭也說不出原因,只好道。這個要問筱筱姐姐。
唐靜軒哪裡會真去問筱筱,就自己在心裡琢磨:為什麼要用直鉤呢?自然為了不釣起魚來。為什麼釣魚、又不要魚上鉤呢?哎,姜太公當初釣魚也是用直鉤,所以傳下一句“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嘛!那姜太公是為了引起文王的注意,釣的是文王。雲舟難道是為了引他的注意?像雲蕙那時候似的……唐靜軒頓時像吃了個蒼蠅似的滿身不舒服,進一步還懷疑雲蕙那時候的計策,也是雲舟幫忙的?
再一想,又不對。雲蕙當時的計謀何等明確?簡直是牽著鼻子誘哄他往劃好的道上走,所以他發現之後,格外覺得不舒服!而云舟今兒呢,劃了什麼道了?他吟著詩走到這邊,是他自己的主意,又不是她的——
喲,他先前還想著詩句來著,這會兒徹底都丟到九霄雲外了!
唐靜軒忽然悟了:她的直鉤,就像是他的詩。他的詩何嘗有用?他的鉤又何必釣魚?然而她的直鉤上還是要裝餌餵魚。他的詩也還是要寫下來。這都是按世間通行的規矩做事,不好全盤丟開的。既按了規矩,又無礙形跡。這本來是他的追求,卻原來,竟是她的生活!
唐靜軒一路作想,口水竟然往外冒。他從來沒有這樣的經歷,頓時被自己嚇住了:怎麼了,他生病了不成?
不是不是。他剛才只是想著,直鉤釣魚真風雅啊!真超脫啊!真高明啊!釣魚釣的是情調,誰要真的釣一條魚上來呢?難道要烤它煎它煮它炸它嗎……
呃,不好,口水就冒出來了。
唐靜軒一邊被自己嚇住,一邊忍不住繼續想:難道要撒這個那個作料嗎……
糟了口水冒得更兇了!
唐靜軒覺得這不像他自己啊!他從來不喜歡大魚大肉那些東西啊!膩歪!他喜歡的是雨前女兒茶啊、迎江寺的素齋啊、二十四橋明月夜啊——最後這不僅僅是一句詩,還是一道菜的名字——嗯,總之是這些修身養性的菜餚。
可是事實證明,再修身養性的公子,被困在島上幾天之後,想起紅燒魚大醬肉還是會流口水。
唐靜軒被自己身體裡蠢蠢欲動的動物性驚嚇著,竟沒顧著看路,差點一頭撞上個人。他連忙住足,喏喏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