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一個將死之人,和我談玉石俱焚。靖安,你可知他為了你,如今已沒幾個月好活了,原本還能拖上個一兩年的。”衛陌卻將矛頭對準了靖安。
“什麼意思?”靖安求證的望向衛顏,他卻只將她的手攥得更緊,完完全全的擋在她面前,無疑是證實了衛陌所言非虛。靖安眼神閃爍著,難道說是那些藥,明明就知道衛陌已經容不下阿顏了,為什麼她還會心存僥倖呢,阿顏……
“將死之人才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衛顏毫不在意的威脅著,現在還不是衛陌能和他撕破臉的時候。
衛陌嘴角微沉,卻也不過一瞬,便輕輕翹起,笑道:“還不至於到這一步,微臣憂心太子殿下玉體康健,尋了個清靜地方供您修養,不如即刻啟程,這一路就勞煩公主多照顧了。來人啊,護送二位殿下出發。”
第八十八章
冷風撲打著窗欞,天空灰濛濛的,陰翳得透不出一絲光亮。
“怕是要下雪了。”靖安收回手,合上窗,也隔絕了那些窺探的目光。
一室昏暗,只有爐中零星火光。微涼的手指突兀的被握進溫熱的手掌裡,靖安一抬首便對上少年不悅的目光,還來不及辯解些什麼,壓抑不住的咳嗽已從他毫無血色的唇間溢位,讓那蒼白的容顏染上些病態的紅暈。
“你剛起來哪裡受得了涼!”靖安抽不出手,便只能就手將他拉到火爐前坐下。
她的手漸漸回暖,衛顏身上的那點溫熱卻漸漸散去了,即便是倚靠在火爐旁,寒意也像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一樣,驅之不散。他很快鬆了手,靖安卻迅速反握回去,將早備好的手爐塞進他懷裡,恨不得拿大裘將他裹得密不透風才好。
靖安翻了翻炭火,不時崩濺出些火星來,她手指微僵,動作卻未停。側首見衛顏一直望著她,方展顏笑了笑,衛顏臉色也舒緩開來。
大裘下,那雙手卻剋制得緊握著手爐,甚至蹭到了棉布未包裹到的地方都感覺不到痛意。是他無能,竟讓她陪著自己受這樣的委屈,明明是想保護她,可最後還是做了她的累贅。昏昏沉沉的又一日過去,誰知道哪一日他便再也醒不過了,屆時阿羲又該如何呢。
“熟了!”靖安笑道,從炭灰裡扒拉出個紅薯來,左右翻騰了兩下,從中間一掰,香氣熱氣升騰而出,燙的她差點沒拿穩,緩了緩才遞給衛顏一半,“嚐嚐,我問了吳婆子,第一次試,應該甜的。”
衛顏半直起身子,卻沒接,只是湊近來,拿衣袖一點點擦掉她手上的灰,最後才拿過來嚐了嚐,薄唇輕啟笑道:“甜,很甜。”
吳婆子是這莊子裡的做飯婆子,又聾又啞,也不知她是如何問的。
衛顏的目光漸漸陰沉下來,他們困在這莊子已近一個月了,出了這道門,外面就都是衛陌的人,更不乏匪類,因是忌憚衛陌才不敢輕舉妄動,但惡意輕薄的目光仍是讓他恨不得挖出那些眼睛,將其千刀萬刮。
兩人一時無話,不多時天色便完全暗了下來,吳婆子送晚飯來的時候,屋外已經開始飄起小雪了,那婆子裹得臃腫,咿咿呀呀的比劃些什麼,最後索性將兩床棉被往靖安懷裡一塞,佝僂著身子深一步淺一步的走了。
那被子沉得靖安險些沒抱住,幸虧衛顏撐了一把,也不知她一個人是怎麼拿過來的。靖安抱著被子去了內室,衛顏將食盒裡的飯菜擺開,兩人趁熱吃了些,卻都不多。
雪漸漸下大了,院子裡落了薄薄的一層霜白。
靖安話越發少了,衛顏不是不知她在想些什麼,卻寧願維繫這表面的平靜。入冬了,這仗是越來越難打了,軍需物資的補給更是容不得一點差錯,阿羲怕是看見那兩床棉被才想到這些吧。
衛顏只猜到了一部分,比起謝謙之,靖安更擔心的卻是朱謙那邊,這麼久都沒有訊息,恐怕真的是南軍那邊出了亂子了。她只盼著謝謙之千萬不要冒進,務必將衛陌給拖住了,薛家、南軍,都不是好對付的。
爐火漸熄,再坐下去就覺得涼了。將灌滿熱水的湯婆子塞進被褥裡,靖安才回身衝衛顏笑道:“你先燙燙腳,早些睡,盆擱那我回來倒,我再去燒點熱水。”
像是怕他多說些什麼,靖安提著食盒快步走了出去。
衛顏忍不住苦笑,心中一股鬱氣怎麼都疏散不開,她待他太好,可他並不想要她愧疚。
是啊,她愧疚,靖安帶上門,笑容消散得無影無蹤,她盡其所能的對阿顏好,可是要對一個人有多好,才能抵得上他的一條命呢。
荊州城外,寒風蕭瑟,馬嘶刀寒